第64章
滔天的熱浪澎湃而至,耳邊彌蒙著漆柱和房梁坍塌的轟鳴。晏病睢蜷縮在床角,他其實早就知道有這樣一天,沒有皇帝的默許,六皇子的青果酒怎么能躲過銀針?崔貴妃的火又怎么能燒進來呢? 還有那些守夜侍衛、侍候婢女怎么會一夜蒸發呢? 火勢燎至床幔,可他到底年紀小,晏病睢捏著被角,忽然無聲抽泣起來。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這時,他聽見“吱”的一聲,晏病睢垂眸一看,發現不知從什么地方飛來一只云雀,由于羽色赤紅,和大火的焰色融成一體,因此小太子并未發現,它其實已經站在自己身邊很久了。 小太子拿手驅趕,厲聲說:“你不要在這里,被燒死會很疼的?!?/br> 不料那云雀竟口吐人言,反問道:“既然這樣,你不會疼嗎?” 晏病睢微訝,心說:我真是瘋了,竟然能聽懂它說話。 小太子死到臨頭,反倒見怪不怪,柔聲道:“我疼又沒關系,倒是你,還沒我手掌大,小心被燒死了很難看?!彼浻布媸?,恐嚇說,“烤鵪鶉你見過嗎?就是那樣丑?!?/br> 小云雀嘰嘰喳喳笑起來,末了又說:“我教你一個咒,你念了過后便可脫困?!?/br> 晏病睢道:“你幫我,是要我報答你嗎?我什么都沒有,有也不會報答你??禳c走!” “你別怕,我是妖靈,本事很大。就算我幫了你,也不會因此受牽連?!毙≡迫缚创┧男乃?,跳到晏病睢的肩頭,啄了一下他的臉,小太子眼神悚惕,道:“這是什么招?” 小云雀肅然道:“你別管,接下來我教你的東西要記好?!?/br> 說來也奇怪,自從小云雀來了過后,那狂妄的火圈一路蔓延,卻停滯在他跟前不動了。晏病睢正要附耳,腦中卻被灌進一道強硬的聲咒,像是要讓他刻骨銘心似的。 晏病睢忽然捂著腦袋,驚道:“你好大聲!” 誰料他說過這句話后,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晏病睢錯愕地四下搜尋,發現那只云雀早就不見了蹤影,自己懷里卻莫名多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云雀走后,烈火頓時張牙舞爪撲向他,晏病睢又驚又奇,藏了那根羽毛后,學著云雀教的咒法生澀地念了一遍。 “轟——” 燭臺陳設盡數被火吞沒,發出“噌噌瑯瑯”的聲音,整座宮殿迅速坍塌。晏病睢嗆咳不止,從床上滾到床下,眼看就要栽進火堆里,正在這時,怪事發生了。 他如同一根水柱似的,挨上火,火便熄滅。小太子赤腳踩進熊熊烈火,卻履險如夷,皮rou完好,沒有半分疼痛。 他大難不死,逃出火海。 在這不久之后,晏病睢莫名迷上了道術,開始學習咒法,還削了一把粗制濫造的小木劍。 而木劍上雕刻的咒語,正是當日那只小云雀教的。 可那夜過后,晏病睢卻聽到一個傳聞。 宮中侍衛射死了一只火云雀,大肆宣揚它是兇邪的精怪,還將“縱火謀殺太子”的罪名一并推到了它身上。 睡覺散仙說:“小殿下很可憐,人見人不愛,難得多了個與你交好的小云雀,卻受你一語成讖,沒個好下場。你哭了,我說對了,這才是你求死的理由?!?/br> 晏病睢道:“是,對,你最厲害行不行,別說了?!?/br> 睡覺散仙低聲笑,似乎看到小太子的眼淚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拂袖一揮,胸口前的血窟窿霎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似楓花形狀排列的血色紅點。 睡覺散仙合攏衣裳,將木愣愣的晏病睢拉至跟前:“是我不好?!?/br> 小殿下冷著臉,紅著眼道:“你沒有不好,你活著就很好??蛇m才你騙我,我們一碼歸一碼?!?/br> 睡覺散仙說:“嗯……很公平。你要我怎么做?” 晏病睢規規矩矩地站著,道:“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么從前不肯見我?” 晏病睢在宮中寡言少語,被欺負了也不反抗,更別說告狀了,又冷又悶,因此他有個人盡皆知的外號,叫“葫蘆太子”,可沒人明白這是他為自己如履薄冰的處境,做出的妥協。 晏病睢不僅什么都能看破,還能推出睡覺散仙就是太后為他請的老師,但他猜錯了一件事。 當年太后為他請老師之時,正是他太子之位爭議最大的時候,宮內人人自危,大伙兒為了自保,都像避瘟神一樣避著他,概莫能外。 他既然能猜出睡覺散仙就是那位老師,自然也明白那只云雀也不是妖靈。 睡覺散仙斂了笑,仿佛酒醒了,有些不太高興。他垂著眼,又道:“是我不好,那些日子我正在修煉。你也看見了,我太笨了,哪怕后來過了那么久,我也只能變成只鳥兒來找你?!彼X散仙攤開晏病睢的掌心,低聲說,“我補償你好不好?” 這睡覺散仙生得動人,雙眉一簇,仿佛被雨淋過的嬌花,更加可憐??申滩☆〉降撞贿^八九歲,哪里知道對方還會撒謊? 什么修煉,什么太笨,他那些時日分明是遭受因果反噬,幾乎丟了命。 小殿下心很軟,立馬就冰釋前嫌:“你要補償我最好的?!?/br> 他鮮少敢要求“最好”,可鬼使神差地,在面對睡覺散仙之時他總會使性子,好像對方是自己人,可以提些過分的要求,畢竟世上除了睡覺散仙,可沒人說過他脾氣壞。 睡覺散仙失笑:“我只會給你最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