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人正欲看下一步如何,夏睿識卻從混沌中轉醒,撲到跟前:“別看了,真別看了!” 謝、晏二人同時箍住夏睿識的手,只見抬人隊伍圍著祭臺鍋爐左轉三圈,右繞一圈,驅儺人雙頰鼓起,從火堆而出,沿階上了祭臺。 謝臨風道:“他在火里吃了什么?” 祭臺上那人嘶喊:“你燒死我,我便化疫鬼,我不做你這驅疫之火!你——” 驅儺人驟然揮劍砍下,卻不是砍人,而是削斷固定的藤蘿。那人被高高豎起,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撲通”一聲滾進鍋里。 瞬息之間,赤紅火光竄天而起,熱氣轟飛圍鍋的八人,謝臨風三人也不免捂面后退。吟誦驟然斷成幾聲尖叫,惟有驅儺人巋然不動。 一人驚惶:“滿身罪業,入鍋起火!” 又一人跪拜不止:“水越沸,火越旺!” 驅儺人口中再吐出烈火,兩火相撞,竟像是陰陽相克般,對抗出燒掉一切的怒火!燒得寒冬臘月滿天通紅。 夏睿識忍不住胃里翻涌,先跑一邊吐去了。 驅儺人一火碾壓,死人火苗偃旗息鼓。驅儺人再挑劍,火星飛天,謝臨風目光一凝,發現這空中飛火正是之前竹林間的燐火。 燐火飛進火堆,鍋中沸水汩汩撲騰出來,擠出一顆頭骨,骨碌滾進火中,堆在最上方。眾人見這畫面,皆下跪吟誦,淚流滿面。 頭成祭臺座,身化驅疫火。 謝臨風說:“哭什么?” 晏病睢道:“度化罪徒,怕他化成厲鬼作亂?!?/br> 謝臨風說:“看不懂,走了?!?/br> 晏病睢還沒開口,便被謝臨風拉走,問:“去哪兒?夏公子……” 謝臨風說:“你家夏公子先跑了,謝公子帶你追?!?/br> 夏睿識前腳跟了個小孩進到房子,謝臨風后腳便追了上來。這是一間竹木修的屋子,屋內布局簡單,一桌一床,只是四周掛滿獵具和獸皮,像是個獵戶人家。 謝臨風從后頭攬了條胳膊,唬了夏睿識一跳,道:“好歹是兄弟,招呼不打就走,怪傷心的?!?/br> 夏睿識像是沒空,只看前方,說:“忘了謝兄了?!?/br> 謝臨風聽著這話耳熟,沒多追究:“這對妻兒你認識?” 面前是位身著巫人族服飾的寸頭女子,此刻正在墻邊整理獸皮,男孩趴在桌前,百無聊賴地玩耍儺面,他長得標志,又有些眼熟。 夏睿識說:“像是熟人?!?/br> 正說著,女子叫了聲:“阿盈,你爹回來了,去開門?!?/br> 阿盈像是等候多時,從椅子上跳下來。外面風雪正洶涌,男孩踮腳剛開門,就驀地撲進一個懷抱。 這下三人都呆了。 謝臨風說:“……夏兄,這會不會太熟了?!?/br> 只見門口立著位赤腳薄衣的男子,要比如今的夏老爺年輕圓潤許多,大冬天被凍得直跳,抱起男孩就往屋里竄。 女子只瞥了眼,說:“出去打獵,你被獵了?我看你的兩袖清風,只剩漏風了?!?/br> 夏清風放下男孩,滿屋子找鞋穿:“路上碰見一個流浪漢,嚴寒天里沒鞋穿,兩只腳都磨出瘡血。娘子可沒瞧見那一路驚心的血印?!?/br> “所以你便把自己的鞋子和衣物送了他?”女子擱下獸皮,“最近叫你別出門,有病去治?!?/br> 夏清風抱著阿盈一起裹進褥子:“你瞧瞧,你娘又生氣了。白芍不是專治肝火嗎,枉費了你祖母取得好名兒?!毕那屣L插科打諢,把人逗笑了,這才問,“我回來瞧見隔壁滿堂在哭,出什么事了?” 白芍開窗晾獸皮,道:“隔壁烏薩死了?!?/br> 夏清風正色起來:“他爹娘不是才墜崖過世,傷心到自己也去了?” “要是哭死的可就簡單了,今日行了儺祭,扔鍋里煮了?!卑咨稚裆?,“他使禁術要讓他爹娘復生,在斷頭崖底拾了二人骸骨,用針線縫起來招魂?!?/br> “你別聽,裹厚點出去堆雪人兒?!毕那屣L趕走阿盈,才說,“何至于用儺祭?他和疫鬼沾上邊了?” “嗯,召來疫鬼,要把他爹娘做成能活千秋萬代的活死人?!卑咨謸炝吮足y扇,靠窗外看男孩在雪地打滾,“這也不至于儺祭,要緊的是他太狠了,摔下斷頭崖人當是七零八落的,他收集不全,缺哪塊,就從活人身上剮哪塊,夜里殺族人,取骨頭器臟和魂魄,我叫你別出門,也是隱隱料到此事?!?/br> 夏清風“咦”了聲:“不但殺人,還拆身體來縫尸補魂!可恨,可恨!” 那頭夏清風剛嘆完,這邊謝臨風卻忽然站直,左右推開:“別看我,我不干這類勾當?!?/br> 夏清風蹬好靴子,捧說:“娘子家族法術很好,料事如神!” “是挺準的。你今天是慈善了,卻沾帶些不干不凈的東西回來!”音落,白芍猝然銀扇一開,朝身后扇去。 明明周遭寂寂,陳設也屹立不倒,謝臨風三人卻頓覺一陣咆哮狂風,那風浪有排山倒海之勢,刮得謝臨風一手抓一個,扭作一團,眨眼便飛出魘境,墜回現實。 謝臨風算是明白了,他如今不人不鬼的,死是不怕的,但得疼!他嘴里把什么亂七八糟的訣、歪門邪道的咒通通念了一遍,當然也通通不管用。 夏睿識飛到半空,喊:“謝兄!” 謝臨風騰空也喊:“晏兄!” 晏病睢長袍飄飄,一副安心赴死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