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突然發現，再過一兩個月，鹽政徹底穩定后，他的確可以功成身退，換誰來都不會冒險將這些事情上達天聽，但凡不聽話，鹽稅必然收不上來，考評劣跡必然沒什么好果子吃。

    現在估計多的是相關的人想要這個肥差，有銀子孝敬還容易得佳評，是個升官發財的好地方。

    林如海站在飛鴻院門口許久，不知想些什么。

    林立難得回來，瞅見林大人站門口一動不動，還有些詫異，“叔父來了？怎么不進去？找澤哥兒有事？”

    林立如今老神在在，溫聲細語的，一股上位者的氣息，蓋都蓋不住，愈發得像林澤了。

    “立哥兒哪兒來？”

    “去莊子上小住了會兒，難得有片溫泉，三弟想建個溫室，冬日有口新鮮菜吃?！绷至⑿α诵?，“叔父進去吧，三弟估計在等你呢?！?/br>
    “等我？”

    “是啊，叔父不想問問三弟接下來的打算嗎？叔父應該想進京了吧?！绷至⒄f罷，走進院子，“三弟，叔父來了?！?/br>
    林如海無法，只得跟著進去。

    屋里，林澤變化是最大的，正好到長高的年歲，一年多下來長高了快一個手掌的長度，跟林如海差不多高了，身板硬實很多，不那么像個孩子了。

    “父親來了，坐吧?！绷譂尚那椴诲e，嘴角掛著笑，心態比原先平和不少。

    “嗯?！绷秩绾s不知從何說起。

    林澤奉上茶，笑著問道，“父親來找我，可是已經發覺鹽政的事？”

    “是啊，多明顯，你就不怕被人發現嗎？”

    “發現什么？除了你，誰會信是我搞的鬼，我還沒有出仕，甚至都沒有成年?！绷譂傻ǖ煤?，“旁人不識得我，想都想不到我會插手其中，頂多是跟著甄家混銀子而已?！?/br>
    一年沒出過門，在家守孝呢，能扯到他身上去才有鬼。

    林如海皺眉。

    “我知你怕什么，”林澤款款而談，“青幫的后臺是吏部尚書，馬幫的后臺是戶部尚書，甄家的后臺是勛貴，三家聯合，不要緊的，也就將將讓太子煩惱一下而已?！?/br>
    “你為何非要跟太子對著干？太子名正言順……”

    “父親，我不想聽這些?！绷譂衫湎履?，“太子聰慧優秀，若是能上位，怎么都能上位，上不了的原因，只有一個?！?/br>
    “上皇的身子不好?！绷秩绾u頭。

    “身子不好，也可以壓死人，想折騰死個人，一年綽綽有余?！绷譂傻脑?，跟毒刺一樣，林如海不知道該怎么勸他。

    “這樣聯合朝臣，有沒有想過，會反受其害，陛下不敢動，甄家往后又該怎么制衡？”臣子聯合起來賺錢，是非?？膳碌?。

    “怎么制衡？把他們的后臺抓起來不就好啦，總比一盤散沙，無處下手的強?！绷譂刹辉诤?，“難道我做的事不是為民謀利嗎？”

    “算了，我不與你說，本也說不過你?！绷秩绾]再堅持，“你何時讓我歸京？”

    “沒這么快，你任期還有一年，期滿就可走了。這一年，你可得好好想想謀哪個位置，我想你也不希望回京后，又被外調到其他地方做巡撫或者知府吧?！绷譂捎痔崃思?。

    “除了巡鹽御史以外，你身上蘭臺寺大夫是個三品御史臺的官，你還想做御史嗎？”

    林如海當然不想，“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讓你進戶部，做戶部侍郎，如今的戶部尚書有些太貪，想提高鹽價多賺一些，我得給他找個繩套緊緊皮，他年紀也不小了，隨時可以退下來?！?/br>
    “我在戶部相熟的人不多，不能確保升任戶部侍郎，陛下那里，只怕另有安排?！绷秩绾舨康墓俾毷怯衅诖?，但不確定能不能上，“戶部尚書是一品官，就算年歲到了，也不是說退就能退的?！?/br>
    林澤搖頭，“陛下那里，你肯定得動動腦筋，別忘了你還有座師，你的同年如今都歷練得差不多，是時候來給你幫把手了。我理了下你的人際往來，很多都可用的，你不會又想一個人單打獨斗吧?！?/br>
    “你……”林如海咋舌，“你連我的舊交都摸清楚了？”

    “自然，賬本子上記得清楚，一年了，什么人查不到?！绷譂烧J為這都不算事，“我的孝期馬上就到，明年開始我必是要參加科考的，我想一次性考中進士，留在翰林院熬資歷。一年任期滿了你還沒在戶部落下腳，就真的辜負我對你的幫助了?！?/br>
    “聽你的語氣，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我年紀輕，不打主意怕是要讓人生吞活剝了?？偟米屓苏媲畜w會一下，沒有我林澤，再好的買賣也會亂?！?/br>
    林澤笑了笑，“年紀太小總會讓人輕視，覺得是他們自己的功勞，我不過是出了個主意而已，所以，還得讓他們自己兜兜底，知道自己幾斤幾兩?！?/br>
    林如?？粗?，深深吸口氣，“你真的膽子很大，還很敢想?！?/br>
    “難道林大人就不敢想了？當初你是怎么有勇氣到江南來插手鹽政的？”林澤直視他，“以你翰林院六品的芝麻官，連為官的經驗都不多，就敢來插手要命的買賣，我也是佩服你的?！?/br>
    “我跟你不同，我跟甄家有親戚關系，多少會給點面子?！?/br>
    “我跟甄家就不是親戚關系了嗎？我的未婚妻也是賈家人呢?！绷譂尚α诵?，“一年了，黛玉meimei在榮國府應該過得不錯，據說跟寶玉關系極佳，我瞧著王二太太好像并不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