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喬拿著飯盒，把蓋子蓋上，依然笑盈盈地說道：“你吃東西的樣子真香，我meimei也是這樣。真的很可愛?！?/br>
    聽到“可愛”兩個字，姚念愣了一下。自從父親去世之后，她再也沒有聽見別人夸過她“可愛”。

    “你說我什么？”姚念問道。

    “可愛呀！”于喬又重復了一遍：“吃東西的時候又陶醉又享受，像只小豬?！?/br>
    說到這里，于喬又模仿小豬吃東西，把姚念給逗笑了。

    “那你meimei呢？也在里士滿嗎？”姚念問。

    于喬低下頭，回答道：“meimei前幾年生病，不在了。meimei去世以后，mama就帶我來了里士滿。mama之前當過醫院的清潔工，干過超市的收銀員，現在開始做家政，晚上再去餐館兼職當四小時廚師。你家是我mama開始做家政找的第一份工，她想好好干，留個好印象?！?/br>
    “只有你mama和你來里士滿嗎？你的爸爸呢？”姚念問。

    于喬沒有回答，只是把那個餐盒放回帆布包里。姚念忽然意識到，里士滿是一個不問過去的城市。只要來到了里士滿，過去的種種皆已告別。于喬刻意回避的問題，大概也是他不愿意提及的過去。

    “明天再給你帶酥糖，還有別的味道的。給你嘗嘗?！庇趩讨鲃哟蚱屏顺聊臍夥?。

    姚念驚呼道：“真的嗎？”

    于喬點點頭：“嗯，明早我和我mama還來。到時候給你帶。我倒想看看，你還會不會吃得像個小豬?！?/br>
    “謝謝你！”

    “你和我meimei一樣。每次她都要說謝謝我，我說她是小豬，她也不生氣。和你一樣可愛?！?/br>
    于喬又給姚念模仿小豬吃東西，更是把姚念樂得前仰后合，根本沒有發現已經購物歸來站在書房門口的姚臻。

    于喬看見了姚臻，趕緊從小凳子上起來，恭恭敬敬地又鞠了一躬之后，便快速離開了書房。姚臻今天也是收獲滿滿，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姚念掃了一眼包裝袋，知道件件都不便宜。姚臻把滿手的戰利品放下，對姚念說道：“怎么了，這么開心呢？”

    姚念低下頭，忍住笑意，回答道：“沒什么?！?/br>
    “你們在聊什么？和他有什么可聊的？”

    “沒什么?！币δ钜廊坏椭^。

    姚臻不再追問，關上了書房的門。于姐和于喬離開之后，當天的晚餐又變回了姚臻規定的沒滋沒味的水煮蔬菜。

    “mama，于姐明天幾點來？”姚念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姚臻往自己的盤子里夾了幾片菜葉，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不來了?！?/br>
    “什么？”姚念驚訝地問道。

    姚臻只顧用刀叉切那片菜葉，慢悠悠地說道：“我已經把今天的工錢給她結了，讓她明天不用來了?！?/br>
    “為什么？”姚念瞪大了眼睛，滿心疑惑。

    姚臻把刀叉放下，看著姚念，說道：“念念，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要選擇有價值的朋友，要選擇和你自己相匹配的朋友，要向上社交，你不懂嗎？在學校里獨來獨往，那么多家庭優越的朋友你不交，和一個鐘點工的兒子聊得這么開心，你真是讓我失望?！?/br>
    “mama……”

    “幾塊糖就能被哄得這么高興？你就不能有點追求嗎？我告訴你，從小就要收貴重的禮物。便宜的東西不要去收，失身份！”姚臻厲色教訓道。

    姚念眼里含著眼淚，小聲反駁道：“才不是你說的這樣呢?！?/br>
    “不用說了。我不會讓你和這種小孩交朋友?！币φ橛玫恫姘巡捅P弄得咣咣響。

    徐進坐在一邊吃他的披薩，并不介入這對母女的矛盾中。姚念忍著眼淚咀嚼完了一盆水煮的蔬菜。她想念正常的飯菜，想念豆角燜面，想念酥糖，但她不敢在母親面前落淚。每次在母親面前掉眼淚，得到的僅僅是姚臻一句不耐煩的“又來了”。

    姚念心事重重地爬上床，關掉燈。她不知道于姐和于喬在被母親要求明天不用來了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姚念忽然自責起來。她想，要是自己不和于喬談笑風生，于姐就不會丟了工作。第一天上工就被辭退，于姐的家政生涯肯定受阻。而她，大概率也見不到于喬了。

    姚念腦子里浮現出許多念頭，在這些念頭交錯中，她沉沉地睡去。她感到自己的身體里因為好吃的食物獲得的能量又消失了，她又變成了一個無精打采的姚念。

    “篤篤篤?！?/br>
    姚念在睡眠中隱約聽見輕輕的敲擊聲。她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看了一眼鬧鐘，早上七點半。

    “篤篤篤?！?/br>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似乎是窗外傳來的。姚念走到窗口，小心翼翼拉開窗簾的一瞬間，忍不住驚呼起來。

    姚念的房間在二樓，而窗口上赫然放著于喬的餐盒。

    姚念打開窗戶，于喬已經站在樹下朝他揮手了。她意識到于喬是先爬上了院子里那棵大樹，再沿著樹干爬上她的窗臺，給她送來了這個餐盒。

    姚念打開餐盒，里面依然碼著一盒整整齊齊的酥糖，是全新的口味。

    姚念拿著餐盒，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但笑著笑著卻哭了。

    于喬生怕吵醒了姚臻，他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姚念窗口的正下方。

    他抬起頭，小聲說道：“念念，不要哭，你看我?！?/br>
    他望著她，臉上毫無怨氣，笑著朝她做了一個小豬吃飯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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