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背對電腦的頭顱微笑，下達著通牒。

    主管的聲音不算小，頓時，在場敲字的、沖水的、擦桌子的，此刻人頭紛紛轉向了宋音，手上的動作也一并停止。原先嘈雜的房間一片寂靜，察覺不到呼吸的存在，最多只能聽見主機運轉時散熱扇工作的聲響。

    他們的情緒比無業者要多一些，后者始終瘦癟麻木，而這些明顯吃飽喝足的合心職員，多數人幸災樂禍。

    為什么要往主管那里湊呢？主管也是要業績的。業績就是資源，資源就是業績。在員工資格評估時間以外，靠近主管的人，就只能自動成為她的業績。

    研究院通訊部核子阿列克謝，此刻也隨之抬頭，舉動和所有人一致，他的辦公桌位置正好，一抬頭就能看清事件全貌。

    阿列克謝見過這樣的人，一個不曾接入研究院，因無知而觸犯了規則的核子，被發現時往往已經救無可救。他對圍觀這樣的死亡沒有太多興趣，但規則如此。

    救不了，就不必救。

    在主管話語落下后，宋音身上的制服顏色逐漸被黑，袖口消失，而衣領下浮現出“無業者”的字樣。

    宋音棒讀：“啊哦?！?/br>
    她丟掉噴壺，空出的手正好靠近女人的肩膀，繼續面無表情說：“我大老遠跑到這邊來，就是為了聽你解雇我的？”

    宋音視野的周圍已經逐漸不可見，或許這一局也就這么結束了——是的，她可以復生，在掌控更多信息的時候再來一局。但up主內心已經在激勵地嘯叫：難道她是什么很菜的人嗎？

    ‘或許我可以在死前對她的臉部造成痛擊?！我衾湫Φ叵?，‘就是你把那兩位臥龍鳳雛留在公司，反而對大動脈重拳出擊是吧?！?/br>
    對自己具有較強目標期待的員工動了動自己的手指，感受到身體的cao控權逐漸消失。她看向主管的可惡的臉、扭曲的肩膀、名牌拽出褶子的前胸，一愣。

    名牌上寫著“人事部主管”。

    在這一瞬，宋音想了很多，又或者什么都沒想，似乎什么都回憶起來了，又什么都沒有記住。

    她伸手拽向了主管的名牌。并且輕松地，把它拽了下來。

    將薄薄的一張布料捏在手心，下一秒，宋音失去了意識。

    .

    全場寂靜，此刻，就連電腦主機也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這位被解雇的、即將失業的可憐人，身上的服飾已經為其打上了標簽，她穿上這件制服越久，轉變的速度就越快。下一步，這位失業人員的宿命應該是被主管拿去發電，或者變成別的資源——但還是第一個選擇的呼聲更大，員工們也一直抱怨著這傷人眼睛的黑暗。

    然而，原先坐在位子上的主管衣服瞬間褪色，圓潤的形體迅速變得瘦削、干癟，顴骨突出，眼神麻木，呆呆地坐著。她呆在這個職位上太久了，成為無業者也用不了幾秒。

    此刻沒有人注意她，所有的合心員工注視手握名牌的失業者，同樣的衣服和形體，但所有人等待這一身份標識，賦予這具身體全新的靈魂。

    第16章 《從夜班開始》

    她死了嗎？

    將事件經過完全收入眼中的阿列克謝滿目錯愕，腦海很快閃過一句簡短的問句，然而他以更快的速度做出了判斷選擇。她死了。

    即便在被判了死刑后，那名核子立刻抓住了主管的名牌，但這依舊不能改變她曾發生過從職員到無業者的轉變，從“她”變成了“它”。

    沒有采用失業者這種更為常見的說法，那些游蕩在公司外的“人群”被稱為無業者，正是因為它們并不繼承曾經的過去。真正的人類死了，活下來的是一具無論性別年齡的rou.體，沒有智力，只能按照某種規則移動。當職位穿上它們后，皮囊被填滿，職員又呈現了另一幅面孔。

    即便出于某種原因，肌rou記憶或者其他阿列克謝暫且不知曉的原理，這個核子轉變成的無業者做出讓所有人聞所未聞的舉動，但究其結果，也只是新的主管借由核子的身體誕生。主管依然屬于合心公司，沒有任何區別。

    以上信息研究院曾經并不過分重視，但在中國區核研部部長周延的合心公司湮滅計劃完全失敗后，研究院里的所有人都深刻地記住了這一點。因為正是在最后一刻，總控室的門衛職員被殺死，聚集在合心公司外的無業者得以一擁而入，給所有即將迎接曙光的核子一記重創。

    這個在希望的頂點進入絕望的悲傷故事，算得上在研究院傳得最快的消息，用以紀念那些本可以選擇置身事外獨自活下去，卻選擇參與湮滅核域行動，最后犧牲的核子們，阿列克謝并不陌生。

    他想，他已經看到了后續的結局，只要合心公司和員工職位存在，那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只是重復過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為這罕見事項的見證者，然而突然間，阿列克謝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南歌子和她的視頻。

    那條被發送給所有人的視頻鏈接，一個視頻主的視頻賬號，以建模游戲的方式呈現“核”內一切，但目前只有單人核域的場景，阿列克謝已看過多遍。

    南歌子——三個音節便能念出來的名字，這個人們目前所知甚少之人，她是否會上傳有關于合心公司的故事？如果會，對她而言這個故事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她又要怎樣展現，那些死于悄無聲息之地的核子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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