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外圈開始，游蕩者逐漸轉身離開，一旦選擇了一個前進的方位，身體就不再有任何扭轉弧度，腦袋依然搖擺探查，如同一根左右擰動的大頭螺絲釘。

    在所有大頭螺絲釘的視覺盲區中，宋音前進一小步，此時沒有任何變化。

    她呼出一口氣，知道這時候要考驗自己走位了。

    合心公司并不難找，只需走出這棟樓房，視野里最高的建筑即是它的大樓，蹲下來從窗戶邊緣處仰視也能看見。它距離出發地不遠，但宋音知道這是一條很艱難的路。

    從樓道出口走出，宋音在全局中重新審視自己眼前的難題。路上沒有燈，光源只有天空中頗為暗淡的月亮，道路兩旁栽種著許多樹木，和瘦成骨架的人不同，這些植被非常茂盛，像是吸食了路上游蕩者的精氣，樹葉在風中摩挲起來，發出窸窸窣窣的咀嚼聲。

    這樣的環境下，宋音很難看清周圍是否有人，更不必說確定是否在看著自己。

    然而她也沒有辦法在確保自己絕對安全的情況下再出發，雖然不知道上班時間，但宋音總感覺自己即將遲到。

    她選擇跑起來。

    沒人、沒人、沒人。

    視野輕微抖動，數著一根根被超過的樹木，宋音似有所覺，回頭。

    沒人，只有黑乎乎的樹挺立，張牙舞爪。

    貧瘠的月光打在樹頂，不帶一絲美感，反而顯得樹影更黑，形成一團無光的空洞。

    明明之前從窗邊第一眼還能發現零星人影，這時候卻似乎又隱入了暗處。宋音想起了圍在窗邊的人，或許她之前的動作，把他們全部吸引到了整棟住宿建筑的側面。

    發現的時候是一兩個，但攻擊時卻一擁而上。

    樹和樹之間有著格外寬闊的縫隙，任何生物都能從中冒出來，更何況是那些形如骨架的人。夾道有人跑起來的時候，植物間的摩挲聲聽不見了，但是踩在地上的腳步聲卻十分清晰。

    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繼續跑下去，無論四周多不對勁。宋音心下緊繃，輕輕哈出一口氣，短促一聲，戛然而止。

    她不得不承認夜跑確實讓人有些毛毛的，特別是在黑暗中有些不期而遇的驚喜時。

    腳步落在地面，發出“噠、噠、噠”的聲響，步速穩定，在寂靜中帶著奇異的韻律。

    沒人、沒人、沒人。

    樹從宋音的視野邊緣消失，等她回頭望去，樹依然站在那里，搖著頭，旁邊有著盯著她的瘦長人影。

    在頭腦意識到之前，宋音已經猛然回跑，沒有任何轉彎的停滯。這時她看見了被樹遮擋住的全貌，隱于粗壯的樹干后，無數顆眼睛鑲嵌于凹陷的面龐上，靜靜地看著道路上的行人，眼神麻木，眼輪漆黑。

    在一兩個人之后，站著密密麻麻一堆骷髏瘦影。在發現宋音往回跑動時，游蕩者離開，再次像探照燈一樣搜尋著職員。

    宋音腳步一頓，慢慢后撤。

    她沒有看后方，只盯著眼前如同水面麻桿一般四散的無業者，謹慎地選擇背對著走向目的地——她甚至都不愿意等所有人離開后再行動。

    有人、有鬼，但是可以走。

    這次樹不是從她的眼角消失，而是自她的眼角出現，和眼前的植被道路匯成遠處的一點。離去的人身體幾乎不轉，宋音只需要把握所有人回頭的時刻，在那幾乎是從背后扭過來，仿佛下一刻就要擰斷的頭顱直直對上自己視線時，往前邁出一步，一場即將匯聚的人潮消弭于無形。

    人群再次隱入樹林的縫隙里，消失得很慢，宋音也退退走走，從眼前人的反應猜測自己背后的動向。直到某一瞬間，她踩到了什么東西。

    她渾身緊繃，緩慢回頭，再仰頭，視線隨著一格一格的玻璃窗攀爬——一棟高入云霄的建筑矗立于她背后。纖塵不染，富麗堂皇。宋音踩到的正是這棟大樓周圍一圈的石板地基。

    合心公司，到了。

    “咱們公司上個班……”

    宋音抿了抿嘴，感受到呼吸變得悠長，氧氣也逐漸充足時，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真費命?！?/br>
    宋音轉身，走進建筑，在進入大門前再次轉頭，看到了一墻排開的骷髏瘦影，在一條看不見的界線之外，靜默地看著她。

    打工人朝這些骷髏人擺了擺手，轉身邁入合心公司，步履平穩，再沒回頭。

    ·在一樓服務臺打卡。

    ·你的辦公地點在23樓。

    ·清理你的辦公桌。

    ……

    一樓也是一片黑暗，只有應急電源亮著光。服務臺前的小哥微笑著點頭，似乎沒感覺到一點不適。

    “你好？”

    宋音試探。

    她對得到回應沒什么信心，但想到能夠交流并且知道許多的蘇玉良，宋音照舊開口，看看能不能觸發什么對話。

    迎賓小哥繼續微笑著點頭，像是什么都沒有聽到，受到冷遇的宋音眨眼，看向他身前的桌面，旁邊的打卡機閃著綠光。

    “滴——”

    完成了自主打卡，沒能從服務臺翻出什么東西，宋音摁了上樓的電梯，然后看著門框上方的數字跳動。

    25、24、22、21……

    沒有顯示23樓。

    剛完成第一個任務的打工人表示并不驚訝，她只希望在電梯里的這段路程沒什么波折，讓她好好研究怎么才能進入消失的23樓?？上щS著電梯抵達時“?！钡囊宦?，金屬門打開，電梯角落里站著一個穿著合心公司職員制服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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