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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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撒謊的樣子、竭盡隱瞞秘密的樣子,像一根在她手心繃緊的琴弦。 羅敷喜歡他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的樣子。 她和對方上了床: 由此,猜謎語游戲逐漸演變為粗魯、骯臟的兩性較勁。 撕扯纏綿、不死不休。 男人的話總是很少。 他總是很刻意地疏離她。 他在床上表現得很兇惡,她就與他逞兇斗惡。 羅敷非常、非常喜歡挑逗他。 你看,那山,又遠又高,想爬嗎? 想。 她享受這樣的樂趣,像是浸在水里剝洋蔥一般。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脫下對方一層偽裝。 直到露出男人那顆由鉛做的心—— 鉛做的心和死鳥,是上帝最珍視的東西。 他的靈魂、他走過的路,都牢牢地駐在了她的眼里。 后來,沒過多久。 他又說:“天下無不散的筵席?!?/br> 而后,一頭鉆進了礦井里、再也沒有出來過。 至此,羅敷終于從噩夢中掙脫。 她聞到了濃烈、嗆鼻的消毒水,她奮力睜開的眼里,砌滿了茫然、入目一片白。 她不是一個人。 她的身側,還有一個滿身灰土、頭發凌亂的男人。 男人靠在床頭趴伏著,看不清臉。 羅敷心里松了一處。她輕輕地叫了一聲,指腹觸到了男人的頭發。 或許是為了騙自己。 她眼睛顫了顫,說了句:“你沒事就好?!?/br> 對方聽到了。 男人猛地抬頭,像是也被魘住了、慌慌睜開通紅的眼。 他不是季庭柯。 在看清對方臉的一瞬。 羅敷的臉色,一寸一寸地灰敗了下去。 她叫了對方的名字。 “汪工?!?/br> 她問:“他人呢?” 汪工的眼里布滿了血絲。 他用手抹臉—— 手上的土也多,面上的灰也多。 越抹越花,直到掌心沾染了點濡濕。 他的掌心罩在眼睛上,忽地、死活都不肯動了。 良久,羅敷才聽到了他泛啞、壓低的聲音。 他說:“季庭柯還在下面,沒能出來?!?/br> 第42章 向前看 羅敷搡開了伏在身側、擋住她動作的汪工。 她赤著腳,踩在醫院冰涼的地磚上。 地磚的溫度順著女人的腳底,一路攀爬、涼到了心里。 這里,她立足的這棟大樓,是距離鉬礦附近、路程最近的一家醫院。 透過醫院的窗向外遠眺,依稀還能窺見“精誠礦場”的招牌。 它被揭開了鉬礦那層神秘的面紗。暴露在外的部分,豁開、陷下去一個大洞。 羅敷的耳邊,仿佛響起了有規律的、交錯的鳴笛聲。 或許,那是警方的鳴笛聲。又或許,來自呼嘯而過的消防車。 她已經分辨不出來了。 她聽見汪工的聲音在后頭: “搜救的隊伍已經到了?!?/br> 他壓低了聲音。 “萬一,有奇跡呢?” 萬一呢? * 那天之后,又過了一周。 又遇熟悉的、令人生厭的雷雨天。 后兒坪的“史家魚加面”,在一記悶雷后,不出意外地、再一次跳了閘。 張穗的生意較以往更好。最近,她找水貨市場新進了一批小銀鯧,十八塊錢左右一斤。每天上供氧機養著,拎著扇子、抱著臂在檐下跟人抱怨: 實在是難伺候。 “這魚,水面上撒的飼料不吃、水底的飼料也不吃,只吃中間飄著的?!?/br> 說話之間,她還在拿眼覷著外面—— 出了檐外,雨水固執頑強地傾倒在瓦楞鐵皮上。天邊一道閃光翻卷,風暴已然脫了韁。 這一場雨,簡直和大暑那天、瞧著一模一樣。 只是這一次,前臺后墻處懸著的電閘箱前,再沒有一個推閘、復位送電的男人身影。 張穗知道:對面的魚加面館,又新招了個水靈靈的丫頭。 話多嘴甜、心思活絡。只可惜,眼底沒活兒。 對方不會撥閘送電,又常常說一忙起來就忘了收面錢。 凡一遇到事,下意識地就找史常鑄。害得姓史的家中起火、老婆急得上來就給男人倆嘴巴子。 挨了兩巴掌,史常鑄捂著左半邊臉,啐了口不帶血的唾沫。 有時候,旁人也問他:“以前做事、手腳最麻利的季小哥,怎么現在不在了?” 問多了,史常鑄rou眼可見得煩躁。 他在別處,其實還有分店。 這一周,心思卻幾乎全耗在了后兒坪,說話像是要噴火,也不知是沖誰。嗓門兒震天地: “死了!都死絕了!” 又是唏噓一聲,那人抻大了渾濁的雙眼:“死了?” 史常鑄努了努嘴: “你沒聽人說么? 人被埋在了鉬礦下面,數個隊伍幾夜沒闔眼地搜救了一圈兒。說是‘光打開洞口,就要耗費一周的時間’?;钍且姴恢肆?,死、也不一定能找著尸?!?/br> 這樣的對話,以每天平均三次的頻率,在后兒坪反復上演。 一眾店家倒騰來、倒騰去,在沒有新花樣、新談資抬上來前,幾乎要把這幾句盤包了漿。 張穗早就聽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