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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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她并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不知道牛皮紙袋里、那本賬本的來歷和具體作用。 汪工面上的怒氣逐漸僵住了。 他慢慢地蹲下來,與羅敷拋擲的、相機尸體躺在一處。 他的眼角余光撇見,羅敷向季庭柯走了過去—— 走向他的戰線。 她的小拇指勾連住他的、又被推回去,惡狠狠地、旁若無人的。 而后,季庭柯捏著那封牛皮紙袋,猶豫了幾秒、又扔給了自己。 汪工被劈頭蓋臉地砸了個懵。 踉蹌兩下—— 季庭柯向他遞過來一只手。 溫暖、干燥的手心向上,他殺魚不久、掌心的繭子并不明顯。 他說:“起來?!?/br> 汪工并沒有把手遞過去。 他用有些復雜的神色、覷著季庭柯。 直到對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說:“季淮山被指控、涉嫌犯罪被傳喚,對被盤問人的留置時間自帶至公安機關起不超過二十四小時?!?/br> 現在是下午四點半,距離季淮山被帶走,已經過了八個小時多兩刻鐘。 “你是想繼續在這里浪費時間,還是愿意作為當事人之一,和我一起呈堂證據、說清楚當年事情的始末?” 汪工猛地抬頭。 空蕩蕩的一期廢墟里,穿堂風掀過、男人說話的回聲前后蕩幾個擺子。 一下、一下敲在汪工的心上。 不遠處,羅敷撿起了相機。 經過季庭柯時,她故意撞了他一把。 她的身影從離開的模糊影子具象為眼前的現實,季庭柯緊緊攢著手機。 她說:“早知道你要做好人,我就不做惡人了?!?/br> 季庭柯說:“會賠你?!?/br> 會賠給她一個嶄新、完好的相機。 羅敷皮笑rou不笑地、上下打量了季庭柯一遍。 她揭了還扔在汪工頭上的牛皮紙袋、像揭了最后一層遮羞布一般,“唰”地一下撕毀了外面的包裝—— 動作很快,來不及阻止。 里面很厚一摞,上面的記賬憑證封面已經磨得不像樣子,其中、還有雞啄狗咬的痕跡。 落款暈開的藍黑色鋼筆墨跡:精誠礦業。 羅敷記得這個名字,煤一中附近封鎖的鉬礦、礦業東家,就叫精誠礦業。 礦業的老板,叫什么來著…? 她將賬本還給了季庭柯。 沒裝訂好、被撕下的部分在錯手間,嘩啦啦地落下來。 像紛落的雨。 羅敷好似真切地、感受到了面上冰涼的觸感,她摸了摸頰邊—— 什么也沒有。 但也就在那一刻,她想起來了,精誠礦業的老板、那個“引咎跳樓的男人”,叫仲赟甄。 姓仲。 就在剛剛,她扔出相機前,情緒難以自控的汪工喊了一句什么——? “你也該改名叫仲庭柯才對?!?/br> 女人彎腰,撿起其中一片。 這像是用過去公社的賬本改的,上面公社 生產大隊 生產隊被孩童的筆跡抹去。 公社改為“年級”。 生產大隊改為“班級”。 “一(2)班,仲庭柯?!?/br> 當然,生字過多,摻雜了不少拼音。 這一行,又被打了個斜杠。 改為:精誠礦業 汪德霖 二零零四年 月 日 訂 這一張,后來也被季庭柯奪了回去。 羅敷的目光里有一種獨特的冷靜,她抬眼、看向他: 一年級,正是七歲的年紀。 二十年前,鉬礦發生礦難時,如今二十七歲的季庭柯、在當年也不過才七歲,也不過才上一年級。 季庭柯不偏不倚地回望過來,他俯下身、羅敷能聞到他身上奔波后不安定的氣息。 他問:“怎么回來了?” 她聽著他的呼吸聲,足足半分鐘。 她低聲說:“怕你死了?!?/br> 甩不開、逃不開。 等季庭柯轉身,羅敷又叫住了他。 “季庭柯,從小亂涂亂畫,真的不是一個好習慣?!?/br> * 盛泰所屬的工業園區,距離鎮中心的公安局,行程約莫需要一個多小時。 三人驅車抵達時,天空已經蒙了淺淺一層灰。 汪工拿出來的賬目,與季庭柯藏于季淮山身側、所收集的所有證據,當年其他幸存鉬礦工人、親屬的供詞呈上: 卻被告知,季淮山已經提前一步離開了。 負責的女警說: 坆螝 “被傳喚人早有準備,一早就叫來了律師,要求保證傳喚人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權益?!?/br> “他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的。 問話到一半,突然躺下來—— 喘得急、像不能活了,被送往了就近的醫療機構?!?/br> 汪工難以置信地轉了轉眼珠子。 爆炸事故發生后,他見過季淮山幾次: 對方分明精神矍鑠,表現得老而強健。 汪工急咻咻地,身子都快伏上了對面的桌子: “那萬一,季淮山是裝的呢?” 季庭柯伸手攔住他,攔住他的莽撞、沖動。 對面的女警,來回打量了一眼。 她說:“被傳喚人的律師,提供了被傳喚人過往的病情證明?!?/br> “你們不知道嗎?” “季淮山是肺癌、晚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