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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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鉬礦的井下?!?/br> 季庭柯的領子被揪緊了,他安撫性地拍拍對方的手背、摸到了女人床邊的電視遙控器。 他開了電視—— 重播的新聞,終于換了個花式。 不再只是討論爆炸案,而將焦點放在三天前所曝光的工人塵肺、季淮山父子關系上。 新聞尚在議論真假,電視機前的兩個,一個鎮定、一個急促喘著氣。 女人說:“你敢這么做,他一定不會放過你?!?/br> 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季淮山。 季庭柯抬了抬麻木的胳膊,他扯開嘴: “我咨詢過。有人說,只有想辦法證明,季淮山在 15 年內犯過其他罪,追訴時效才能從新罪起重新計算?!?/br> 他的目光向下,像是隔著虛空、看見了那條帶在自己母親腳腕上的沉重鐐銬。 “只是‘拖延工人職業病賠償款’,這樣的罪名、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小了?!?/br> 只配作為引子,將季淮山的惡行、曝露在陽光之下。 “當年,投資了鉬礦的季淮山——慫恿父親未批先建,未落實環評非法取水、引發礦下滲水。 礦下出事后,他不愿出來挑大梁,私下與遇害工人家屬聯系,想用錢、搪塞了之?!?/br> 季庭柯淡淡地、平靜得像是在講述旁人的故事。 “東窗事發的那一年,我才七歲,最喜歡在天臺踩水?!?/br> 在雨后、躲在巨大的建筑物后,少年小小的掌心、捂住即將尖叫的口舌。 “在樓頂、在天臺,我看見他做了什么?!?/br> 話不投機、爭執、責任推卸、動手、推搡。 化作從高空墜下,綻放一朵艷麗血花。 七歲的季庭柯,不。 應該叫仲庭柯才對。 他膽戰心驚地告訴了母親。 唯一能倚仗、信任的人,告訴他,要打破牙齒、混著血,和秘密一起吞進肚子里。 因為——彼時的季淮山,憑一個七歲孩童的目擊證據,根本無法撼動。 死人不會說話。 祂可以背負一切罪名,落得“引咎自殺”的名頭。 “季淮山當然也會怕?!?/br> 季庭柯沉沉地笑,他干燥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擰動、“咔嚓一聲?!?/br> “這么多年,他每一天都在擔驚受怕?!?/br> “怕哪處手腳沒做干凈。怕當年收了他好處的,將來也會收別人好處。 怕當年才七歲的我,是否在不經意間看見了什么,也怕你猜到、發現——” “所以他要娶你。咬著牙、把我們都養在眼皮子底下。他怕我們知道什么、怕我們說出去?!?/br> 季庭柯斂下了目光,他不再看自己的母親。 “你也怕。你怕他知道,當年、我全部都看到了?!?/br> “你怕拒絕對方的求娶會引起猜疑。你心憂他多年的試探、又怕自己露出馬腳,你故意裝病、你故意躲著他?!?/br> “甚至,你覺得和兇手再次組建家庭,是我拿回屬于父親的財產、家業,最迅速、最便捷的方式?!?/br> 電視的音量加大、幾乎蓋過了季庭柯的聲音。 他笑意漸漸擴大,像猛然竄高的火苗。 “可惜,雖然你是裝病、但季淮山是真有病——鉬礦挖采鼎盛時,長期的地下監工作業、重金屬粉塵接觸,他僥幸地、保住了肺,卻永遠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br> 次次檢查、次次損傷生精細胞。 惡人防了一輩子的“兒子”,最后成為他唯一的繼子。 但不夠,遠遠不夠——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br> 季庭柯猛地、一把松開了手里的動作。 跟他相隔幾步,女人揪著那張撕爛的紙,她拿那雙通紅的眼瞪著他、幾乎泣不成聲—— 她從床上摔了下來。 季庭柯沒有伸手去扶。 那被他稱之為“母親”的女人,手上已經被壓出了兩條紅印。她抬頭: “可是,你哪來的證據,去證明二十年前的事?” “二十年前沒有證據,二十年后、就有了嗎?” 刑事訴訟,以重證據、不輕信口供為原則。 當年憑七歲的季庭柯,一人目擊無用、如今也是一樣。 季庭柯垂下了眼,他叫了她一聲。 女人渾身一顫。 “你記不記得,當年父親身邊、有一個姓汪的年輕人?” 汪德霖,中專畢業。當年初入礦場時,曾下井、做了兩年工。 第三年,家里傳來喜訊、說是老婆懷了孩子,主動和仲赟甄喝了兩頓酒: 他請愿轉崗,要調去做文職。 當年,同樣身為人父的仲赟甄酒意上頭。男人好講肚量、講義氣,又逢鉬礦收入不菲時,捧兩句就飄飄然——他答應了。 在那個年代,仲赟甄自己、頂多算個暴發戶|土財主,自然也沒有什么“學歷、資格”一說。 他讓汪德霖跟著之前鎮上的老書記、學著記礦上的賬。 一年、兩年,直到汪德霖出師。 可惜好景不長,等那年輕人的孩子會跑、會跳,會對著仲赟甄喊“叔叔”時—— 汪德霖的妻子,突然查出了癌癥。 是礦上作業,經常聽到、會被損害的器官: 肺癌,晚期。 “當年,鉬礦出事、封礦后。上面調查、發現賬目出現了很大一筆空缺——能夠查明真相的賬本,偏偏在那時不翼而飛。為此,負責賬目的汪德霖,還去蹲了幾年號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