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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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忍不住問:“怎么了?” “沒什么?!?/br> 沒什么。 我會將這祥兆帶給你,就像古人將此景制成端硯,昭示前途光明、坦蕩無憂。 最后一句,羅敷沒有說出口。 季庭柯掛斷了電話,她到街邊的小賣部買了包口香糖,又塞了零錢,指著角落的插座,蹦出兩個字。 “充電?!?/br> 小賣部里,孩子拖著學步車夠柜臺上的棒棒糖,女人坐著玩手機,墻上懸著的電視日復一日地秒殺。 羅敷打開手機,導航—— 盛泰輕合金工廠。 * 汪工從大樓里出來,是半個小時后。 他找到窩在角落里的季庭柯,一把薅下對方臉上的口罩。 口袋里變出個新的、尖尖嘴: “帶這個,這個貴,密封性好?!?/br> 兩個人都悶著說話。 季庭柯問他:“定下來了?” “定下來了?!?/br> “做什么?” “老一套,還是燒灰?!?/br> 汪工拍了拍腦袋。 “從我爺、我老子,再到我,一代一代都是這么燒出來的。你讓我送了這么長時間魚,聞不見這味兒——”他佯裝深吸了一口,“我都不習慣啊?!?/br> 季庭柯從背后拍了他一巴掌。 不重,汪工齜著牙,“嘶嘶嘶”地,像一條沒正形的蛇。 抽煙的人大多氣短。汪工帶了會口罩,又喘著拿下來,用口罩給自己扇了口氣。 他知道季庭柯在看他。 他在口罩下抿著嘴,問他最近有沒有去醫院檢查過。 汪工說,沒有。 沒時間。 沒錢。 花那個冤枉錢干什么。 他嬉皮笑臉地撞他:像我們這種,都有九條命,老天爺不收的。 他看著季庭柯,臉色緩緩地收起來。 那你呢? 好著呢吧? 起風了。 風刮散空氣中沉淀的灰,露出一角藍色,季庭柯從其中,終于能窺到羅敷所說:沒有落下的月亮。 季庭柯捏著口罩的鐵絲,他移開目光:嗯。 好著的。 “那就好?!?/br> 汪工換了口氣,到底又把口罩帶上了。 他想起那天羅敷找到他時問出的話—— 死了五個,就得追蹤六個。 誰,會是那六個替罪羊之一? 總歸不是季庭柯。 他全須全尾地站著,有個好爹、有個好出身。 汪工心想: 羅敷一定不知道季庭柯是誰。 她還在擔心他會死,擔心他會因為回到廠區而送命。 可他是季庭柯。 永遠比人命硬、更幸運一點的季庭柯。 汪工偶爾也想糾正自己的措辭,他總是恍惚,或許這些年里,蜷縮在密密麻麻塵土下的不是“他們”。 而是,只有“他”一個。 只有他真正為了謀生而掙扎,最多、再加上爆炸中死去的那五個。 季庭柯不是。 從來,和他們都不是一類人。 口罩之下,汪工憋了口氣,直到季庭柯捅了他一杵: “看天上?!?/br> 那一陣風已經過去了,從汪工的角度,看不到什么太陽、月亮。 他抬頭,一不小心就被塵霾砸得灰頭土臉。 第25章 她的偽裝 灰頭土臉的汪工摸了摸比臉還干凈的兜,掏出懸在一串圓環上、銀亮的鑰匙,上面也貼了個紅框標簽:401。 巧了。 季庭柯彈了彈鑰匙,任憑它撞上圓環,很清脆的一聲。 他問:“季淮山安排的?” 汪工咧了咧嘴,他卡著痰、清了有些干燥的喉嚨。 “他說你不肯回去,聽不了勸、又容易沖動,讓我看著點?!?/br> 季庭柯冷笑了一聲。 季淮山倒是大方。 不止給了他一張床,還賜了三雙眼睛,分別來自老廠區的組長、懷揣恨意的叉車師傅、以及汪工。 他在敲打他,借別人的手,一寸一寸地、敲碎他的硬骨頭。 正說著,二期車間的方向,忽然傳出刺耳、尖銳的鈴聲。 廠區還保留著“打鈴”的習慣。 鈴聲一響,車間主任就開始招呼:“上工”。 汪工一下反應過來,卻沒有順著人流走。反而撒丫子往宿舍跑、帶著他的行李。 季庭柯喊他,汪工留下個背影、頭也不回地喊: “驢拉磨的時候,還得先往脖子上套繩呢!催催催、上趕著的不是買賣!” 他半踩的球鞋被甩得“啪啪”響,是整個廠區,最磨嘰、最慌亂的一個。 等汪工回到宿舍時,那一間房、另外兩個心思各異的人,已經走空了。 只剩下孤零零的兩張上下床,角落里一只大鐵皮柜。 汪工半個身子埋在鐵皮柜里,搗鼓了半天。等臨近晌午的時候,他從行李里掏出個杯子: 宿舍里沒有水,只有個老“熱得快”,汪工雖然沒有潔癖,但也不敢輕易用。 他擔心,有不講究的老漢,用這玩意燙過臭襪子、sao內褲。 汪工索性去洗漱間里接了杯生水,他燒也不燒。左右看了看,在確認沒人后,才掏出個不足掌心長的小管子,反扣、丟出一片泡騰片,浸進水里: 呲啦。 水面翻出白沫子,以及奔涌的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