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吵架過后，他拿著一瓶藥, 躺進冰冷的浴缸，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然后, 夢醒了。

    謝同方現在還能回憶起從夢中驚醒時心悸的感覺。

    他覺得那是一場暗示，一場托夢！

    于是，他故意把自己的車鑰匙留在了家里。

    謝賀停從小就愛車，他們家買第一輛車子的時候，才小不點大的人纏著他要坐在駕駛座玩。等到他換第二輛車，兒子還纏著他好幾次，想要開車。只是被他拒絕了。

    聽屈雪說過，家里有任何可以開車的機會，兒子都會主動要求。

    但是這一次他讓謝賀停送車子，來的人卻不是他……

    當然，謝同方也想過這可能只是一個偶然。

    可是站在謝賀停的房間里，他意識到事情變得很不對勁。

    謝賀停從小到大就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在日常生活中，每一件物品的擺放都獨有一套規則，他的東西再亂，也不準他們碰。

    而此時，干凈整潔的房間映入眼簾。所有的東西都回到了它應該待的位置。

    謝賀停最寶貴，走到哪里帶到哪里的吉他掛在墻上，書桌上多了一堆小說，旁邊是一本《多寶塔碑文》的臨摹貼。

    謝同方和屈雪確認過，在過去的幾年內，謝賀停沒有學習過任何書法培訓班，她也沒撞到過兒子在家練習書法。

    謝賀停的字寫得那樣好，不下苦功夫練不出來。雖然屈雪在家的時間并不多，可總不至于一次都撞不到。

    謝同方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此刻，他卻不得不懷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一個從小到大沒有學習過圍棋的人，怎么可能忽然成為圍棋天才。

    一個性格孤僻、跟父母之間矛盾重重，動不動就橫眉冷對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變得乖巧聽話？

    一個喜歡音樂、喜歡車子，把音樂視作精神寄托的人，怎么會把這些愛好和興趣全都放棄？

    真相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但是仔細思索自己找到的蛛絲馬跡，謝同方覺得，他的兒子的身體里住的如果不是他的孩子，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也許他做的那個夢不是夢。

    謝同方清晰地記得，夢境的最后，躺在冰冷浴缸里的謝賀停沖著他笑，臉上痛苦的、難過的表情都漸漸被安詳和輕松取代。

    “爸爸，再見。也請替我跟mama說再見?！?/br>
    “成為你們的孩子，我感覺到有些難過?！?/br>
    “希望下輩子，我可以在天上挑一個愛我、關心我的父母?！?/br>
    “再見爸爸?！?/br>
    謝同方失魂落魄地呆坐在沙發上，心里的痛苦無法形容，卻沒有人可以說。

    好半晌，沒關攏的窗子吹來一陣風，他感覺到臉上有些濕意，一摸，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告訴屈雪、告訴身邊的朋友，誰會相信？

    他感覺到自己觸及到了真相，可他不敢掀開這層紗簾，他害怕真相是他無法承受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能接受這匪夷所思的一切。那屈雪呢？

    謝同方痛苦地閉上眼睛。

    兒子，你真的永遠丟下爸爸mama了嗎……

    謝同方抹了一把臉，轉身回到廚房，開始料理他買回來的新鮮食材。

    -

    周定琛死纏爛打地喊著靳懷風跟他們出去一起吃飯，謝鶴庭只好跟著一起去了，下午他們在周定琛位于郊區的別墅玩了一下午，只是周定琛原本約的那個叫林至的朋友又沒有過來。

    周定琛似乎很不開心，罵罵咧咧了好幾個小時，弄得謝鶴庭挺不自在的，沒到四點鐘就回家了。

    謝鶴庭推開門的時候，一股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

    他站在門口，詫異地望著正在廚房里忙碌的中年人。

    “爸爸？”

    “哎！”謝同方從廚房里探出頭來，手里的動作趕緊加快，臉上泛起一個溫和的笑意：“回來了，菜剛好做得差不多了，你先洗把手，就能吃了?！?/br>
    “那我拿碗筷?！敝x鶴庭從洗碗機里拿了兩副碗筷出來擺在餐桌上。

    桌子上已經擺了三個色香味俱全的菜，清澈的湯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引得人食指大動。

    很快，謝同方端著冒著熱騰騰香氣的小青菜從廚房里出來。

    “先別盛飯。先喝點湯?！敝x同方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拿了勺子給謝鶴庭舀了滿滿一大碗的老鴨湯：“趁熱喝，我燉了一下午，鴨子都燉爛了，試試味道怎么樣?！?/br>
    “謝謝爸爸?！?/br>
    謝同方笑笑，“怎么樣，好喝嗎？”

    味道果然很不錯，是小火慢燉，一嘗就能嘗出來，這個菜費了不少功夫。

    “很好喝！”鮮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開，謝鶴庭眼睛跟著亮了亮，沒想到謝父手藝這么好。

    謝同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謝鶴庭一連喝了小半碗。

    “兒子?！?/br>
    “嗯？”謝鶴庭往嘴里又送了一口湯，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謝同方看著他，依舊是笑著，眼眶驀地紅了：“你以前從來不吃鴨rou，一點味道都聞不得，什么時候喜歡喝老鴨湯了，爸爸都不知道?！?/br>
    謝鶴庭舀湯的動作頓在原地，渾身一僵，臉色變得煞白。

    他知道了。

    他怎么會知道？他會不會讓人把自己抓起來？

    謝鶴庭的內心慌亂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