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不大的沙發椅，卻剛剛好讓兩人擁在一起。

    病房內的暖通空調處于運行狀態，然而葉舒仍覺得渾身發冷，至少在坐下之前手腳都是冰涼的，坐下之后，便躲在他的懷里，被他的大衣緊緊包裹。

    眼睜睜看著方玉英毫無生氣的軀體，葉舒徹底體會到什么叫無能為力。

    但有一股力量支撐了她，是溫暖而堅實的他的胸膛，也是環繞在耳邊的他的話語。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她能聽到，他樂此不疲的叫她“舒舒”、“寶貝”，她感覺有一股熾流涌進她的四肢百骸。

    “你睡會兒，我來守著?！彼f。

    葉舒搖頭，她睡不著。她記得醫生的話：如果方玉英不能在七天之內醒來，那她就有成為永久性植物人的可能。

    沉易洲仿佛知道她的心思。

    “寶貝，那位醫生算不上是這個領域的專家，所以他說的話并不能代表權威?！?/br>
    葉舒悶悶的“嗯”了一聲。

    “這個姿勢別扭嗎？要不要坐我身上來？”

    “不用?！比~舒說，坐他身上他沒辦法睡覺，她希望他累的時候也能有個倚靠。

    “你睡，”她說，“靠在我身上?！?/br>
    他發出沉沉的一笑，摸她的臉頰，又摸她的耳垂。

    “寶貝，不用管我，我不累?！?/br>
    他在她發頂親了一下。

    兩人就這樣直到天亮，其間她應該睡著過十來分鐘。

    第二天早晨，他替她準備好了毛巾和熱水，就連遞來的牙刷上，也沾著牙膏。記住網站不丟失：h ehu an2.

    然后他讓她上廁所，并囑咐不能蹲太久，免得頭暈站不起來。

    說這話時他丟了顆糖到她嘴里，葉舒驚訝這么多年過去，他竟然還記得她說過自己極其偶然會犯低血糖。

    昨晚的年輕人又送來早餐，雖然有芋泥面包，但葉舒仍然沒胃口。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上午有兩位本市著名的學者教授到訪病房，葉舒曾在方玉英確診腫瘤之初就掛過他們的專家號，卻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掛上。

    他們詳細看過方玉英的診療記錄，又和主治醫師交流了大半天，最后他們對沉易洲說認可治療方案，并建議等方玉英蘇醒之后再考慮轉院。

    “蘇醒的可能性有多高呢？”葉舒問。

    “這個不好說，但我們認為家屬的呼喚和接觸會很有幫助?！?/br>
    直到兩位專家離開，葉舒仍愣在原地。

    對方玉英來說，葉舒應該稱不上是“家屬”。

    “不要這樣想，舒舒?！背烈字拊僖淮螕硭霊眩骸拔揖驮谶@里，我和你一起面對?！?/br>
    “我不知道該不該叫他們來···”葉舒哽咽難言。

    “暫時沒有必要，除非我們倆人的努力都換不回一個結果，到那時我會通知他們立刻從酒店過來?！?/br>
    “但時間會夠嗎？期限是七天···”

    “四天，我們有四天的時間，再預留下三天，好不好？”

    她沒有回答，只是埋在他胸口啜泣不止。

    他輕撫她的后腦勺，很有耐心的等待著她的艱難抉擇。

    “好?！辈恢^了多久，她終于說-

    葉舒喁喁私語的講述著母女倆的過去時光。

    從幼兒園到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凡是印象深刻的事情她都要和盤托出。

    扎辮子；穿裙子；捉蝴蝶；彈鋼琴；學單板受傷；初潮的慌亂；母親節的鮮花；  周末的電影院···許許多多記憶，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我來?！比~舒擦完方玉英的右肢，沉易洲從她手中接過毛巾。

    另一條擰干的熱毛巾遞到她手里，接過的毛巾立刻被他盥洗。

    從未想過，他們之間，竟配合得如此默契。

    一天很快過去，晚上他們照例擁在一起，葉舒提議兩人輪流睡覺，但沉易洲只說不用。

    “閉上眼睛?！彼o盯著他的臉龐。

    “·····”他唇邊帶笑。

    “不要睜開，我時時檢查?！?/br>
    那天晚上她睡了兩個小時，但也聽到了只有幾分鐘的他沉沉的呼吸音。

    年三十那天，她明顯焦慮，為方玉英活動四肢也仿佛沒有力氣。

    “寶貝，我來吧?！彼f。

    她聽了，眼中含淚的點點頭。

    那天晚上她選擇坐在他身上，緊緊圈住他的脖子。

    “易洲，你不回家過年嗎？”她聽見外面的鞭炮響。

    “我爸在家，但我很少回去?！?/br>
    葉舒緩緩轉過頭，不知該說什么。

    “沒事，有他的朋友陪他。和我比起來，他們之間明顯更有共同話題?！?/br>
    “是，你手機都沒響過一次?！彼?。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孤單?！彼残?。

    過了很久，鞭炮聲終于停止，已是大年初一。

    “易洲，你開了靜音，是嗎？”

    “·····”

    他沒來得及開口否認。

    “謝謝，新年快樂?！彼谎鄄〈?，更進一步的和他臉龐相貼-

    溫蕓霏放下手機，整個人湊近韓卓的寬肩。

    她清晰的看到他的喉結滑動，鼻梁挺闊，眼尾似鉤。

    她覺得心癢難耐。

    “喂，看見了沒？就是這樣通關?！?/br>
    “哦?！彼厣?，視線被迫轉向無聊的手機游戲上。

    他‘嘖’一聲：“我一般不推薦打游戲前先看攻略，但你這種情況除外?！?/br>
    “我不會嘛···”她撒嬌：“要不你登我賬號···”

    余光突然捕捉到餐桌對面有人坐下，還沒來得及抬眼，覺察到旁邊的男人渾身一僵。

    溫蕓霏頓時警鈴大作-

    “？”韓卓一言不發的盯著來人。

    女人沉默半晌，輕啟雙唇：“上次的話，還算數嗎？”

    這下輪到另一方沉默。

    “請問你是···干什么？”溫蕓霏的臉色像是開了果子鋪。

    但姜眠一個眼神都吝惜賜予。

    僅限他倆的戰場，似有一刀一劍在半空中交鋒。

    “戴著墨鏡···我怎么知道你的誠意？”

    她伸手欲摘。

    “等等?！笨匆谎壑車?，他又立刻改變主意。

    “你想好了？”他微抬下巴，表情很淡。

    “是?！?/br>
    “到哪種程度？”

    “最高?！?/br>
    這下輪到他開果子鋪。

    “···你開玩笑？！”

    “不愿意就算了?！彼樕怀?，就欲走人。

    “愿意！”他即答，腦子里已經有煙花亂炸。

    “外面等你，五分鐘處理好?！?/br>
    她嘴角一揚，是留給那道非善的目光-

    “學長···怎么回事？”溫蕓霏一臉驚惶，他們的交流她似懂非懂。

    韓卓咬了一根煙，卻到處找不到打火機。

    “學長···”她帶著哭腔：“晚上我們兩家還要吃團年飯···”

    “嗯，想吃就吃?！表n卓拿下煙，語氣敷衍。

    “我爸爸mama，還有我哥哥都特別特別喜歡你···”

    “嗯，謝謝，謝謝?！?/br>
    他終于鎮定下來，然后開始脫卸腕表。

    “那種女人不干不凈，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慌不擇言，只想拼命挽留住他。

    果然他動作一頓。

    溫蕓霏立刻拉住他的手臂。

    “都是出來賣，誰比誰高貴？”他冷冷一笑，將她甩開。

    溫蕓霏跌回座椅，呆若木雞。

    “上次你說你哥買不到同款?！彼淹蟊硗掷镆蝗??！安挥玫乐x，送給他了?！?/br>
    話音落下，他頭也不回，瀟灑離場-

    早茶店門口。

    “拿著?！彼f。

    姜眠看了眼他手上的一盒蝦餃。

    “站這兒別動，我去開車?！?/br>
    臨近中午，終于準備好所有材料。

    “真會挑時間?！彼麣獯跤?。

    “不也辦好了？”她依舊冷臉。

    “砸錢能不辦好？”

    “不是你的長處嗎？”

    但“長處”二字聽上去明顯有曖昧的意思。

    只聽嗤笑一聲，姜眠轉臉向著窗外-

    兩人直奔民政局。

    “不開門怎么辦？”

    “開?！?/br>
    “你提前了解過？”他勾唇。

    “廢話?！?/br>
    一個轉彎，目的地就在眼前。

    他“嘶”一聲，突然想起：“你怎么知道我們在哪兒？”

    “她把照片傳上網，開了定位?！彼鏌o表情，語氣很淡。

    “你從我的賬號摸過去的？”他壓不住唇角。

    姜眠干脆懶得回答。

    “···看來不虧?！表n卓自顧自地笑-

    大年三十來領證結婚的人，估計就他們一對。

    鋼印按下，他們正式結為夫妻。

    韓卓對那合照相當滿意，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笑。

    “需要開戶籍證明的人，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

    “好的，上車吧?！蹦貌坏綉艨诒臼鞘聦?，因此他并不介意她的嗆聲。

    “？”

    “不買戒指？”他一臉震驚。

    “不是買過了？”

    他愣了幾秒，反應過來：“那是鉆戒，不是婚戒！”-

    關門的店鋪，又為他而打開。

    “韓先生，您請慢慢挑?！?/br>
    韓卓看一眼姜眠。

    “隨便?！?/br>
    他皺眉：“這種事能隨便？”

    姜眠眼睛放空，再不回答。

    “那就最貴的！”

    只有銷售小姐笑成一朵花。

    “試一下?！?/br>
    姜眠沉默著走過去，伸出手。

    “好漂亮！”銷售小姐海豹鼓掌。

    “就這個！”韓卓一雙眼睛比星辰閃亮-

    刷卡結賬。

    “現在能提供刻字服務么？”

    “能！師傅已經趕來了?！?/br>
    韓卓點頭。

    “為您獨家定制?！狈杖藛T拿出紙筆。

    韓卓寫出了“揮斥方遒”的氣勢-

    出門天都黑了，街上人煙絕跡。

    “去哪兒？我送你?！?/br>
    “回家?！?/br>
    韓卓點點頭，開到她家樓下。

    一張門卡扔過來。

    “地址我稍后發你?！?/br>
    “行?！彼囬T，車門上鎖。

    “什么時候搬？”

    對視兩秒——

    “有空再說?！?/br>
    “什么時候有空？”

    “難說?！?/br>
    “······”

    “開門?！?/br>
    韓卓放她下車-

    橘色的感應燈光，照亮一層層回家的樓梯。

    每個轉角，似乎都能聽到春晚的聲音。

    直到敲響熟悉的老式防盜門——

    “小眠，你回來了！吃飯了嗎？”

    姜眠搖頭，一邊換上拖鞋。

    “那你坐會兒，我去熱飯！”

    姜眠點頭，徑直走向窗邊。

    “小眠？”經過沙發，父親回頭看她。

    “爸爸?！苯叩吐晳?。

    然而有更重要的事，她加快腳步——

    剛好看見那道身影鉆進黑色奔馳。

    “在看什么？”父親好奇。

    “沒什么?！彼⑽⒁恍?。

    “快去洗手，你mama在給你熱飯?！?/br>
    她點頭，慢悠悠走向衛生間。

    剛打開水龍頭，看見手上的戒指，她取下來，正對著光。

    內圈一行刻字，擊中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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