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裝修隊的正式進駐，葉舒回歸了上下班的日常生活，在去過兩次施工現場后，她便覺得自己實在門外漢，倒不如徹底放權給小顧這個正兒八經的“施工監理”。

    小顧很擔心黃玲玲知曉此事，因為黃玲玲三申五令項目的唯一宗旨，是“一切按照葉舒的想法來”。

    這話聽上去像是葉舒的意見就代表了甲方的意見，更好像是葉舒本就是深寒科技的代言人一般。

    “我在那兒真是礙手礙腳，純屬外行指導內行。你就當我偷個懶，直接放手去做，要是有鍋我再來背！”

    葉舒這樣對小顧說，她對小顧的人品和能力放一百二十個心。

    小顧點頭如搗蒜，十分感謝葉舒給了他重拾老本行的機會。

    于是葉舒徹底閑下來，除了偶爾把裝修進度發送給錢主管的郵箱之外，似乎沒有其他事情需要她去完成的了。

    葉舒甚至有空在上下班時間去逛逛超市。

    正在生活用品區挑卷紙，意外有女聲喊：“葉舒？”

    葉舒轉過頭，疑惑變驚喜：“慧慧？”

    江慧是葉舒的大學同學兼同寢室友，自從葉舒出國留學之后，兩人便再未見面了。

    “換了聯系方式也不通知我們一聲！”江慧抱怨道。

    “有不得已的原因?！比~舒有點忸怩。

    “是不是因為沉易洲？你怕我們把聯絡方式透露給他？”

    “·····”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幾年前?！?/br>
    “回來也不聯系我們？”

    “·····”葉舒抿唇：“家里有點事···”

    見對方實在不愿說的模樣，江慧長長嘆了口氣，干脆一骨碌訴說自己的情況。

    她已婚未育，現居外省，不過偶爾回A市探望雙親。

    說了一圈，又繞回到葉舒身上：“你跟沉易洲還有聯系沒？”

    “·····”葉舒微微點頭。

    “你們有復合的可能···噢，我忘了，他現跟女明星在一塊兒呢！”

    江慧攪動珍珠奶茶，默默觀察葉舒臉色。

    “也不奇怪，他在我們學校就是各路獎學金得主，如今混成這樣也算情理之中?！?/br>
    一顆珍珠奶茶吸到喉管，江慧嗆咳了幾下。

    “慢點喝···”葉舒關心道。

    “葉舒，你還是這么溫柔可人，外貌也沒變化，我懷疑你根本不會變丑變老?！?/br>
    葉舒莞爾。

    “其實當初我很看好你和沉易洲···你不知道你們戀愛時他看你的眼神，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們411寢全都羨慕得死去活來！”

    “···慧慧，”葉舒尷尬一笑：“哪有那么夸張？”

    “誰夸張了？沉易洲從來不理人，跟你戀愛反差大到太平洋！”

    “·····”葉舒不知該做什么表情。

    “話說托你的福，我有幸跟他交流上了，暈···我當時臉紅到差點窒息過去?！?/br>
    葉舒確認她是在胡說八道。

    “你們之前難道沒交流過？”

    “那是幫你帶信，傳話！他聽了只點個頭道聲謝就完了。交流是你問我答，有來有回好不好？”

    “·····”

    江慧沉浸在回憶里，嘖嘖感嘆：“我不敢跟他對視的，大帥哥，何況還是戰損帥哥···”

    “？”葉舒一驚，吸管掉進杯中：“戰損？”

    “你不知道？”江慧驚訝：“他那天帶傷來打聽你的消息，我說你從前天起就沒來上課了···”

    “傷到哪兒了？嚴重不嚴重？”葉舒猛拍桌子，奶茶杯晃動不已，店內的客人全都看向這邊。

    “就···眼角和嘴唇破了···”江慧被嚇到。

    “其他地方呢？！”

    “我不知道，他穿著衣服呢···”

    葉舒倒抽一口涼氣。

    “葉舒···你沒事吧？”

    “他有說是···”葉舒聲音嘶?。骸笆窃谀膬菏艿膫ぁぁぁ?/br>
    “沒有沒有！”江慧搖頭如撥浪鼓：“他一心問你的去處，問你有沒有留下聯系方式，還問你的東西都收走了沒有···”

    “他在你的書桌和床鋪前站了很久，直到宿管阿姨來轟他走人?！?/br>
    “·····”葉舒嘴唇微抖。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哎，你當初走得確實太匆忙···”

    “慧慧···我們下次再聊吧?！比~舒站起來，神情明顯心不在焉。

    “你有事要走了嗎？”

    “嗯?！?/br>
    “記得常聯系??！”江慧拿起手機。

    葉舒點頭，快步轉身離開。

    -

    回家路上，葉舒思緒萬千。

    果然是葉淵澤教訓了沉易洲，違背了對女兒的承諾。

    葉舒當初以“不能毀掉前途，不能傷害身體”為條件答應了葉淵澤的“出國留學，切斷聯絡”的要求，結果今天才知口頭承諾如同廢紙一張。

    但現在人死燈滅，怪罪葉淵澤也沒有任何意義，或許她該考慮的是另一件事。

    還債···父親做錯的事，女兒來還也算是天經地義。

    慶幸葉淵澤的打擊報復還在“教訓”范疇，要是非死即殘，她又該拿什么來還？

    葉舒一面用勺子撥動餐盤里的通心粉，一面絞盡腦汁思考還債的方法。

    他肯定是不缺錢的，如果提錢，反倒弄巧成拙，傷了對方自尊。

    另外提錢就會提到挨打一事，過去的不愉快再放到臺面上講，就會造成二次傷害。

    因此輕易也不能說對不起。

    那···還有什么能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卻做牛做馬的還債方法呢？

    做牛做馬···做牛做馬···

    葉舒咀嚼著這四個字，瞬間眼前一亮！

    -

    翌日早上八點，葉舒來到深寒科技大廈。

    得知沉易洲正在召開晨會，葉舒選擇去他辦公室里等待。

    她千叮萬囑前臺工作人員不要通知錢淼沉易洲韓卓任一人。

    但突發情況還是出人意外，當辦公室門打開的剎那，葉舒對自己輕率的選擇追悔莫及。

    沉易洲身后跟著四名公司高管，爭先恐后的眼睛，齊刷刷要把葉舒穿透。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八雙眼睛，被無情屏蔽。

    “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你···”

    “什么事？”

    “·····”葉舒臉紅到耳朵根。

    上次隔著窗玻璃分別，兩人還未曾再見。

    “盡管說，我很閑?！彼拥粑募?，已經走到她跟前。

    “···哪兒閑了？”她囁嚅難言。

    “要不我們去外面···”

    “不，不用！”她趕緊搖頭。

    于是他不再說話，只是安心等待。仿佛把時間耗費在她身上就是最好的人生。

    “我···我來履約！”葉舒終于開口，受不了那灼人的視線。

    “履約？”

    “對！”葉舒點頭，舉目跟他相視：“上次我們簽訂了兩份助理合同，我的那份弄丟了，你的···”

    “還在?！?/br>
    “哦?！比~舒傻傻點頭。

    “你準備做我助理？”他再次確認。

    “是的，不過你要是不愿意···”

    “我愿意?！?/br>
    葉舒心臟漏跳了一拍。

    “那···那好，等我跟完了你辦公室的裝修項目，就去跟我老板提離職···”

    “現在?！?/br>
    “??？什、什么意思？”

    “我現在就派人通知你老板?！?/br>
    “····”葉舒驚詫：“我、我有合同在身，不符合規定！”

    “規則由人定?！?/br>
    “但、但她要是不放我···”

    “不用擔心，我的人會妥善處理好一切?！?/br>
    “·····”葉舒懵了，這都什么情況？

    “還有事嗎？”

    “沒、沒了?！?/br>
    “那張會議桌是你的工位，從現在開始，你留在這里?！?/br>
    人事主管送來入職登記表的時候，葉舒還依然處于懵圈狀態。

    “除了身份證和銀行卡號，其他的可填可不填?！?/br>
    “·····”

    “怎么了？”他問，聲音溫柔的像是在哄孩子。

    “···沒怎么?！比~舒忍著發燒的面頰，提筆開始填表。

    能填的都填了，只在臨時加注的薪資一欄上犯了難。

    “該寫多少？”她問，不敢偏頭，因為沉易洲一直都在。

    “由你決定?！?/br>
    “？”葉舒嚇得筆快掉了。

    “你要多少，我給多少?！?/br>
    “·····”那干脆填一個億？

    開玩笑！葉舒大腦飛速運轉。

    “3000吧?！碑斉Ｗ鲴R的人，只配拿本市最低工資。

    “我沒有照片···”

    鋼筆被人拿走，在3000后加了一個0。

    “干什么？”葉舒大驚。

    “太低你活不下去?！?/br>
    “這么有錢？你干脆再加個零···”

    “不不不！”葉舒驚駭，飛身去奪筆。

    然而沒有成功。

    “如果是這個價碼，那我沒必要待在這里！”

    對視三秒，沉易洲終究放下紙筆。

    葉舒一把抓過，趕緊修正。

    “好了好了，就是照片這里···”

    “身份證照片拍下來，截圖給我?！?/br>
    “·····”乖乖點頭。

    沉易洲拿著登記表去撥內線電話，葉舒打開手機，詢問：“加個好友？”

    對方朝她招了招手。

    -

    在葉舒的強烈要求下，沉易洲將那四名高管重新召回到辦公室；但他不允許她回避，說是感興趣就聽一聽，不感興趣就玩手機。

    他還向四人宣告了她的新身份，葉舒率先示好，高管們便點頭哈腰的來輪番握手并作自我介紹。

    隨后他們開始討論正事，起先還有什么“內容多元創新”、“減少分發限制”進入腦海，逐漸的，她就進入了走神狀態。

    她想起他對“他的人”下達的命令，要求對方在今天之內拿著她的“授權委托書”去辦理離職手續，葉舒擔心原雇主可能會獅子大開口，沉易洲輕笑著說“可能性并不存在”，她在他的笑容里窺見了他狠戾的一面，但她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于是主動給黃玲玲撥打了視頻通話，還許諾會持續跟進手頭項目直到甲方完成驗收工作。

    她從乙方的人徹底變成了甲方的人——在項目未了結之時，他們身上既有談判優勢又有談判風險，因此她十分期望好聚好散。

    打完電話，她松了口氣，黃玲玲雖然為難但還是勉強同意了她的離職請求。

    “多加兩個零絲毫不過分?！彼Φ?，深情的目光里包含有贊許之意。

    -

    “餓了嗎？”他突然停下討論。

    仿佛有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射來。

    “···沒有！這才幾點？”她臉紅，有點惱怒的意味。

    “中午一起吃飯?！?/br>
    “···好！好！”她點頭如搗蒜，只希望他們趕緊將她忽略。

    討論繼續，她羞臊得直接拿后腦勺他看。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思維又開始神游天外，她在前公司的個人物品下午就會被打包送來，一切發展的如此迅速，令她完全沒有物質世界里的真實感。

    她有一種錯覺，從她走進他的門起，他就沒有打算放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