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葉舒執意要坐在后排。 孩子太小,對陌生環境應激,總是哭鬧個不停。 雖然沉易洲嘴上不介意,但葉舒還是擔心會弄臟這輛車。 更何況他的大衣,把孩子從頭到腳都包裹起來,葉舒看過標簽,那牌子貴的令人咋舌。 她救人,卻讓他破費。 對他造成如此大的打擾已經讓她羞愧難當,如坐針氈。因此孩子的嚎哭,就成了迫切需要阻止的事。 于是她又哄又勸,把包包翻了個底朝天,企圖找到一件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她再把孩子半摟在身前,輕輕拍背。 然而事與愿違,那孩子根本沒一點反應,更加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招架不住,感到一陣手足無措。 在將要駛入隧道之際,她聽見他突然開口:“寶貝,抬頭?!?/br> 葉舒的心臟漏跳了一拍,旋即意識到他應該是在對孩子說話。 因為頭頂璀璨的星空,已經足夠吸引眼球。 “寶貝,快看叔叔為你打造的星空!” “有流星劃過去了!”她激動的伸手一指。 那孩子停止了哭鬧,睜著惘然的眼睛,但目光也會隨著偶爾閃現的流星移動。 葉舒大松了口氣,同時慶幸這孩子具備基本的認知能力。 駛出隧道,星空黯淡了不少,對視覺的沖擊力也沒那么強了。 孩子小嘴一癟,又要開始哭鬧。 沉易洲當機立斷,直接點了關閉鍵。 “不哭,不然一顆星也別想看見?!?/br> 那孩子似懂非懂,被這生硬的語氣嚇得往后瑟縮,想哭卻不敢再哭了。 沉易洲再次打開星空頂。 安靜的到達警局,兩人將孩子交送給一名女警員。 葉舒忿忿不平,嚴詞控訴這是對未成年人的犯罪行為。 “不止是衣單褲薄,沒鞋穿的問題,她的手臂和小腿肚上還有紅色劃痕!” “監護人理應被視為第一嫌疑人?!?/br> 女警聽了,立刻表示會嚴肅調查此事。 葉舒總算放心。 舒眉展目的走出警局,葉舒對沉易洲沒話找話:“不愧是沉總!一套拆屋理論被您運用得爐火純青!” 他微微勾唇,拿著衣服站定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又回來了,葉舒尷尬一笑:“怎么了?沉總?” “憑什么葉小姐是jiejie,而我卻是叔叔?” “哈哈···”葉舒眼珠一轉,殷切的說:“沉總,您的衣服,請讓我拿去干洗!” 話音落下,那衣服就被他扔了過來。 葉舒穩穩接住,折迭一下,牢牢抱在懷中。 見沉易洲仍是那副倨傲冷漠的樣子,葉舒再次陪笑臉:“沉總餓了沒?想吃什么?我請!” “噢?葉小姐這么大方?”他似笑非笑。 “沉總帶我去的地方,我肯定是請不起的?!比~舒坦誠的說,“在我能力范圍之內,嗯,一千以下···沉總想吃什么都行!” 沉易洲一言不發,似乎對她的話語存疑。 “沉總幫我救了小朋友,我理應感謝您的。再說之前,您不也款待了我兩回?” 說這話時她面帶微笑,發自內心。 他丟下一個“行”字,就往前走。 “您想吃什么?”葉舒緊緊跟隨。 “葉小姐決定?!?/br> “???您是讓我來安排?” 他在拉開車門前看她一眼,那意思是明知故問。 “可我不知道您的好惡??!”葉舒扣上安全帶。 他轉過臉,從頭到腳打量她:“葉小姐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 他低頭看看腕表:“一小時前,是誰在侃侃而談紅豆面包?” “·····” “好,好吧?!比~舒吞咽著喉嚨,說:“吃···烤rou!” “哪家?” “您想吃哪家?” 他雙手交叉,表情很像是無語到發笑。 “那就新興路那家!”她脫口而出,但即刻后悔。 “不是不是!我另換一家···”她看著他唇邊的笑意,語氣慌亂起來。 然而他不理不睬,直接啟動引擎。 - 新興路的烤rou店,在一所綜合性大學附近。 戀愛時期,他們來這家店消費過兩次。 下午一點半,早已過了吃飯時間,因此店內食客寥寥,而無一例外的是青年男女,不用問也知道情況和他們那時一樣。 什么都沒有改變,唯獨他們不是。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葉舒僵著頭皮點好單。 “葉小姐請我吃飯是不情不愿?”他放下茶杯,淡淡開口。 話音一落,葉舒立刻炸毛:“誰說的?!”脖子梗直,表情很不服氣道:“一頓烤rou而已,沉總把人看扁了!” 沉易洲扯了下唇,并未答話。 但氣氛似乎活躍不少。 烤rou和配菜上桌,滋滋的聲音,彌漫的香氣,把人瞬間拉回到學生時代。 “可以吃了?!狈諉T的話,打斷葉舒的思緒。 “謝謝?!比~舒對她展顏一笑。 “兩位···沒點酒水嗎?” “是的,我們不用?!比~舒回答。 服務員點點頭,拿了空盤子離開。 葉舒開始忙前忙后。 她在做人助理的時候,練成了一項獨特的本領:生菜包rou全程用筷,并且動作迅速。 做好第一個鋪蓋卷之后,她舉起筷子,眼睛亮閃閃的看向對面:“沉總,您請?” “葉小姐想玩喂食游戲?” 葉舒差點把筷子嚇掉。 “不是,”她猶猶豫豫的,終究沒有收回手:“您用筷子接過去??!” “接過來就散架?” “噢?!比~舒訕訕的放下公筷,“那您還是照以前那樣吃吧?!?/br> 但這話卻讓他玩味一笑:“葉小姐確定?” 葉舒猛省過來:以前他嫌麻煩,壓根兒不碰生菜,都是她用手包好喂他的! 啪的一聲,筷子真的掉落了。 真TM多嘴??! “不不!沉總請按照自己的方式來!”一口氣說完,葉舒迅速低頭。 奇怪的是,這段插曲并未讓空氣變得尷尬??傊?,沒過一會兒,葉舒又開始說話了。 “幸好有沉總幫忙,不然只憑我一個人,真的很難搞定那小孩!” 葉舒一邊說話,一邊頻頻豎起大拇指:“沉總是秋名山車神嗎?怎么那么會停車!簡直是為未成年人豎起了一道保護屏障···” “葉小姐是在說誰?”他面帶不解的問。 “····”葉舒眨巴眼睛:“還能說誰?沉總您呀!” “確定?” 她猛點頭:“確定??!” 他微笑:“鐵石心腸沉某人?” “······” 葉舒嘆口氣,語速很慢的為他辯護:“現在想想,沉總的擔心倒并不多余,畢竟那段路上的灌木叢中也確實可以藏人?!?/br> “如果有人要攔路搶劫,我們的處境就很危險,雖然本城治安良好,也不大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br> 葉舒把一片番茄扔進嘴里嚼了兩下:“沉總是在孩子奔向貨車的那一刻,才確定沒人搶劫的吧?” “但如果是家長教她碰瓷呢?”葉舒夾起一片烤rou,想想又放下筷子,搖頭說道:“不可能,她也沒來攔過我們的車??!” “再說了,沉總不說過嗎?根本不care有人碰瓷!”她再次夾起,讓那烤rou涼透?!耙虼酥灰懦藫尳俚目赡?,沉總就會毫不猶豫的救她吧?” “我猜她父母或許就是開貨車的,不然無法解釋她一系列的行為?!?/br> 話一說完,她也終于把那烤rou咀嚼吞咽。 “葉小姐的聰明只體現在口頭上,”他定定地看著她?!捌鍪戮烷_始愚蠢到底了?!?/br> “那怎么辦呢?”葉舒無奈攤手,但一雙眼睛卻是亮閃閃的?!拔覄倓偟姆治?,想必您在下車前的一瞬間就已經想到了。您很理性,這點我毫不懷疑?!?/br> “但那是一條人命!”她的面容和語氣立刻變的嚴肅起來?!巴炀壬?,必須感性先于理性!很多事情一旦你想清楚,不也就意味著錯過嗎?” 沉易洲端起茶杯,淺淺一笑:“這樣說來,葉小姐也不必把沉某納入救人者之列?!?/br> “那可不行!”葉舒撥浪鼓搖頭?!爸皇窍扔诶硇?,不能沒有理性!如果沉總不在,就憑我一個人怎么把孩子帶到警局?” “報警吧···等待的時間,我可不能保證絕對看得住她!” “荒郊野外的,要是攔車,不攔到天黑?” “萬一真是碰瓷,那我就根本無法脫身!” “所以沉總您的理性,才是我一切行為的保障!” 沉默半晌,他才垂下眼眸,低低開口:“葉小姐說的···倒比唱的好聽?!?/br> 葉舒大驚:“???我唱歌難聽?不是···我什么時候在沉總面前唱歌了?” “多了去了?!背烈字薜卣f,隨即放下茶杯。 葉舒勉強一笑,心內打鼓:“不···不可能吧?!?/br> 嗯,他開玩笑呢!絕對不可能!自顧自的點頭,決定立刻破壞掉周身的尷尬因子。 她很有氣勢的舉起茶杯:“沉總,我們兩人今天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 “在此,我要敬您的理性!還有···我的···感、感性!” 她覺得自己話抖,手也抖。 在沉易洲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杯里的茶水開始往外跳躍。 快要繃不住了!她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钡囊宦?,兩只茶杯輕輕相觸。 她趕緊撤手,仰脖一干而盡;覺得似有烈火,從臉頰一路燒到耳根。 從烤rou店出來,葉舒已經恢復愉快心情。 “沉總,那么您回家,我自己打車回公司?” 沉易洲恍若未聞。 葉舒馬上妥協:“好吧好吧,您先送我回公司?!?/br> 全程是她一人的表演。 到達公司樓下,葉舒邊解安全帶邊說:“辛苦了沉總,記得回去喝杯感冒靈,沖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覺!” 她下車:“衣服我會盡快洗好還您?!?/br> 關門:“再見沉總,路上小心!我先走啦!” 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很久,但那輛庫里南卻依舊停在原地,根本一動未動。 - 當晚的葉舒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的左手被膠水凝固住了;又夢見來到一處荒蕪的大街上,很多寫著“注意安全”的路牌。 再之后,是她坐在路邊啃面包,一個小孩跑過來搶,跟海鷗似的,一下子就把面包搶走了。 葉舒發怒直追,然而追著追著,她又想起那面包是紅豆味的,她不愛吃。 于是她停下來,發現這里是個陌生的十字路口,彷徨猶豫之際,卻發現沉易洲正站在馬路中央。 他手里有一瓶膠水,葉舒甚至能看見瓶身那兩個大大的紅字。 他在這里干什么?葉舒感到莫名開心。正要上前去問問,一輛貨車突然沖來,將他撞倒在地,碾壓過去。 “易洲?。?!”她大喊,同時驚醒過來。 凌晨五點,她出了一身的汗。 “怎么做這種夢?”葉舒一邊洗澡,一邊咕咕噥噥。 “以前不都···”她紅了臉,沒敢說下去。 然而旖旎的畫面無法抵抗,只要一觸碰就會立刻沖進腦海。 “該死的安眠藥,再不吃了!”她氣急敗壞,直接將剩下的藥片扔進垃圾桶。 沒過十秒,她又撿起來,丟回儲物籃。 “有的回憶也好?!彼偷驼f道,對這款藥帶來的睡眠副作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回到床上,她百無聊賴的翻看手機。 “昨天應該算救人日?!彼淖匝宰哉Z,從小顧的頭像上劃過去?!巴四懔?,明明救的是兩個人?!?/br> 放下手機,她又低低的笑了一會兒。 “真是無巧不成書?!彼f。 然而笑著笑著,她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談戀愛呢你!有毛??!”她狠狠敲了下腦袋。 “哎喲!我的媽!” 她哀嚎著抱了頭,在床上打起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