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到他的暖洋洋的辦公室,葉舒又脫下外套,一屁股坐在會議桌前發呆。 兩人恢復了各自工作,互不打擾的狀態。 要搞清個人感受,先得明白他的個人意愿,個人意愿包括他的習慣?偏好?···葉舒一陣抓耳撓腮。 管他什么意愿!都說了要推翻重做!恨恨地打開做圖軟件,再看著前幾個一一被否的方案,葉舒氣急敗壞地將它們全移進廢紙簍。 然而清空廢紙簍的按鈕卻始終點不下去。媽的,這是她的勞動成果,這是她的心血??!實在舍不得! 何必跟自己過不去!錯的不是她,是慘無人道的資本家! 想到此處,葉舒不由得斜支著腦袋,偷覷那位被罵的狗血淋頭的當事人。 那人正神情嚴肅的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都說專注是人類的魅力時刻,更何況這樣一個外形優越的成功人士? 怎么好處全讓他給占了?葉舒有點忿忿不平。 未想那人恰在此時看了過來,將她的偷窺抓個正著! 但葉舒是何等人?她絲毫不慌,更不回避視線接觸,反而對他燦然一笑。 那人似乎眸色驟暗,當她正欲細看時,他卻已經率先轉移了目光。 咦?他是在···回避她嗎? 葉舒沒來由的亢奮上頭,一種無所畏懼的情緒襲遍全身。 怡怡然地起身,她環抱雙臂,微笑著朝他走去。 鞋跟的踢踏聲撞擊在他的心頭,余光中被牛仔褲緊裹的纖細的雙腿,似乎成了一種破門的武器。 無論她抬起哪條腿,只需輕輕向前一踢,甚至只有一個動作,一個虛招,或許他的防爆門就會轟然倒塌。 然而在那種事情發生之前,他或許已經朝自己開槍。 自我斃命,勝于再次被她俘虜,這是他煉就的新的人生信條。 葉舒摸著下巴,繞著沉易洲的辦公桌轉了兩圈。 “?”他抬頭和她對視,表情是兩個中文大字:有事? 葉舒朝他擺擺手。 他干脆放下筆,視線隨她移動。 “別擔心,”她上半身向前一傾,雙手撐著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拔以谟^測您的個人意愿?!?/br> 話畢,又握拳敲了敲桌:“您請繼續工作?!?/br> “·····” “怎么?這也不行?”葉舒再次環抱雙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不知道的是,那件緊身打底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的腰腹曲線,即使他垂下眼眸,旖旎風光也揮之不去。 “坐回去?!彼粍勇暽卣f,嗓子有點緊繃。 “憑什么聽你的?我偏不!”葉舒脾氣上來,干脆走到他身旁站定。 然而,容忍換來的是更進一步的放肆,她的行為,就快要超出他的想象。 她俯下身,在他耳邊呵氣如蘭:“怎么辦?我實在看不出你的個人意愿?!?/br> 這話近似囈語,卻如同魔鬼的低吟,向他發出挑釁的戰書。 葉舒隱約察覺周圍的氣壓似乎降低了,是空調出了問題?怎么會感到一陣若有似無的讓人皮膚起栗的冷空氣? “坐回去?!彼貜偷?,這一次,他的聲音帶著極寒地帶的冰冷屬性,任何人都無法抗命。 這該死的強大氣場!葉舒一下子站直。 在她正要轉身離開之際,一個想法如流星般劃過腦海。 “原來你是怕熱,對不對?”葉舒自笑自答:“辦公桌離玻璃幕太近,西曬問題不容忽視,影響到你的籌謀規劃英明決斷了?” 沉易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意思是對此說法不置可否。 葉舒圓瞪著眼,大言不慚道:“什么嘛,本姑娘常接的活兒是家裝,工裝這塊兒,根本還是菜鳥??!” “不能后悔!我們已經簽了合約!”葉舒以手比叉,倒退兩步,然后一溜煙逃回座位。 ······ 一小時后,葉舒甩掉眼鏡,哀嘆一聲,上半身徑自趴倒在桌子上。 她查看地圖,測算距離,再搜集了一大波日出日落的數據,發現根本不是靠窗太近的問題。 “這樣很好玩么?”她故意大聲地,哀怨地說道。 很顯然,說者有心,聽者無心,那人頭也不抬。 葉舒騰地一下起身,邊走邊捋袖子,氣勢洶洶的,似乎要跟人干架了。 然而尚未接近,目標倒自己站起來了。 “?”葉舒猛地頓住,狐疑的瞅著他的一舉一動。 只見那人不緊不慢地走到多功能水吧臺,動作沉靜地為自己接了一杯水。 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喉結在上下滾動。 葉舒的目光太過強烈,也太過凝滯,不禁讓他轉過頭來。 在他深黑不見底的瞳眸中,她品出自己的癡漢行為。 但她是絕不會承認的,因為不承認就等于不害臊。 “我也要喝!”她反而理直氣壯地走上前。 “誰不讓你喝了?”他丟了紙杯,略帶嘲諷的擲下這句話。 “不經允許,我可不會隨意動你的東西?!?/br> “我的允許,在你那兒什么時候值錢過?” 葉舒咕嘟嘟喝完一紙杯,一邊擦嘴,一邊搖頭道:“沉易洲,你知不知道你的語氣已經酸上天了?” 那人嗤笑一聲:“說來聽聽,我有什么可酸的?” “誰知道呢?或許是你的個人意愿早就把你腌入味了吧?!?/br> “很好,繼續?!彼Φ?。 “大天白日的,誰要跟你打嘴仗?”葉舒背過身,不由翻個白眼。 “哦,葉小姐更鐘意晚上再來找我受戒?” 揶揄的語氣令那白色背影瞬間僵硬。 “你也不嫌惡心?!比~舒臉色一沉,頭也不回地說。 “為什么惡心?我不過將葉小姐的話轉述一遍?!?/br> 呵呵,葉舒冷笑出聲。 “別讓您女朋友難堪了,行不行?”她端端正正地坐下,跟個好學生一樣。 “跟她有什么關系?”他恍然大悟似的一笑?!皩W海無涯,原來‘受戒’一詞還有這層意思?!?/br>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彼霉杂X的道歉結束了這場對話,然后又心無旁騖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恰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下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一目了然。 “無恥!人渣!”葉舒忍不住咒罵出聲。 這段插曲,讓兩人直到夜幕降臨時分,再未說過一句話。 室內室外,被暖黃色的落地燈切割成兩個世界。 “原來如此!”光明的一邊,一個女聲激動地響起,“我知道了!” 無視這一空間有人把她的反應當白癡看待,葉舒迅速跑向那道目光的主人桌前。 “沉總,是逃生通道的動線設計得太蠢了,是不是?”她的眼睛閃爍如星。 “肯定是的!”她越說越得意,“個人意愿,不就是應該率先考慮到您的生命安全嗎?” “因此其他一切都是小事!而您的生命,才是頭等大事!” 沉易洲勾了勾唇,神情難以捉摸。 不管有沒有諷刺之意,葉舒都照單全收。 她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卻不小心碰到了之前受傷的地方。 沉易洲臉色驟變,倏地站了起來。 “哎喲···沒事!沒事!”葉舒輕柔地安撫著自己的腦袋,“沉總,您坐!聽我說完!” 但沉易洲豈會聽任擺布?他開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是這樣的,”葉舒盯著他的動作,視線在筆記本和他之間來回切換,指著屏幕道:“您的保險箱在休息室。假如,我是說假如,發生火情,你得先跑到這兒開門,然后沖進臥室打開保險箱,取走您的無價之寶,再回到客廳,但我設計的出口卻在這兒,相當于您要跑遍整個屋子!” “算上輸入密碼和取走東西的時間,您很可能就錯過了最佳逃生時機!”她屈指敲敲屏幕,神情很是嚴肅。 “啪”地一聲扔下文件,像是在忍無可忍地發泄怒意。 “葉小姐巴不得我死?” “這是什么話?”葉舒驚詫到太陽xue突突直跳,“消防問題是重中之重,沒考慮到您的安全問題,是我該死!” 沉易洲不怒反笑:“一整天待在這里,讓葉小姐不耐煩到靠言不由衷來搪塞我?” “沉易洲,我沒跟你開玩笑!”葉舒也生氣了,眼眶大睜著,像要從邊緣撕裂開來。 在無聲的對峙之中,他目光沉沉地看定了她。 “我有什么無價之寶?”他驀地發問。 葉舒覺得嗓子眼發干,她努力吞咽一下,才說道:“就比如···您的結婚戒指?” “葉小姐在說笑話?”他傾身用指尖點點桌子?!斑@世上有誰會把結婚戒指藏在保險箱?” “要是您離婚了···不就···”葉舒自我了斷話語,愧怍得咬住嘴唇,低眉垂眼。 “原來不是咒我死,是咒我離婚?!背烈字匏菩Ψ切Φ?。 “·····” “你的想象力就這么匱乏?” 葉舒抬了頭,但說話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黃金鉆石對您來說也不算無價之寶,至少用不著冒生命危險···或者,您和您女友的定情物?您祖上的傳家寶?” “我祖上一窮二白,葉小姐不是清楚得很?” “·····”葉舒咳嗽一聲,“重點是物品嗎?我們討論的核心問題是消防??!” “至于說定情物···”他微笑頷首,“倒確實有可能被我藏在保險箱?!?/br> 葉舒心頭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但最棘手的問題得以解決,她還是挺高興的。 “這就對了!看來要重新考慮保險箱和出入口的布局···” “錯了?!背烈字尢_朝衣架走去。 “什么?!”葉舒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你說的每一句話?!?/br> 這下他根本不像什么時尚先生了,連散發魅力的詞組,都一無可言。 葉舒仇視著他臂彎里的大衣,恨不得放火將它燒掉!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對上他的眼睛。 “進食?!?/br> “···那你去吧,我明天再來?!比~舒平靜地,有點心如死灰地說,遂轉身去收拾東西。 “葉小姐甘心離答案就一步之遙?” 那條紅圍巾差點把葉舒給纏死。 “什···什么意思?”她的耳釘閃閃發亮,但仍比不過一雙秋水剪瞳?!澳銜谶M食,呸,用餐途中告訴我嗎?” “看我心情?!彼T口走去。 在轉身之際,純粹的笑意在他臉上綻放,但幾乎微不可聞,甚至于他自己,也未能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