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好事不出門
林半夏回到涼月宮已是午后時分,明晃晃地太陽曬得闔宮泛亮,白芷正在院中廊下摘葉子,聽見貴嬪的鳳駕到了門前,抬眼一瞧,林半夏抬步向宮內走來,她喜出望外地放下手中的竹籮,提著裙擺”噔噔噔“地下了石階,迎上前來。 “娘娘,回來了?” 林半夏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我有些乏累,先躺上一躺?!?/br> 白芷高高興興地應了,道:“是?!?/br> 林半夏誠然是有些困意,回去躺了一躺,一覺酣眠到了掌燈時分才醒,她揉了揉眼睛,起身來,白芷在外間等著,看她起來了,自是喜滋滋地去傳膳了。 林半夏瞧著她歡喜的勁兒,倒是不明白她高興些什么,飯菜端上來的時候,不由得問了一問。 白芷瞪大了眼睛,詫異道:“娘娘在云隱寺讓蘇貴妃罰了禁足,奴婢怎能不高興?往日里,娘娘素來不與她計較,只是如今還能讓她猖狂么?” 林半夏一聽原是因為這個,眉頭倒淡淡地皺了下來,語氣中帶了幾分嚴肅,道:“白芷,這涼月宮難道是爭風吃醋之地嗎?你跟了我這么多年,卻以為我也是這種人嗎?” 白芷聽她語氣不悅,有些納悶和害怕,道:“可是娘娘,即便不是為了如此,她往日里害你,害得可還不夠多么?” 林半夏打斷了她的話,道:“我知道?!?/br> 她神色冷靜,語氣淡然,白芷更是有了幾分不解,道:“那娘娘是要以德報怨,寬宏大度至此么?” 林半夏折了折自己身前的手絹,指尖輕觸碰上那上面的花瓣紋路,淡淡地道:“往日如何,只當做浮云罷了。我求得和她求得,從來都不是一個東西,她能拿來打壓我的,也不過是能令我傷心的東西罷了。如今,我有了我要的,卻不在意她要的是什么了?” 白芷聽的云里霧里,沒有聽明白自家主子要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可是這蘇漫漫明顯就是想要她不好過,在這宮中日子,有幾時是過得開心的呢? 見她仍是一臉茫然,林半夏笑著抬起頭來,道:“白芷,我問你,這宮中什么最多?” “是非最多?!?/br> “緣何是非最多?”林半夏偏了偏頭,似是有意要問上一問,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白芷被問得茫然,撓了撓頭,道:“因為思慕皇上的人多?!?/br> 林半夏垂下頭來,道:“也是也不是。有的人因為喜歡皇上,入宮做了妃子,但是有的人,只是為了成為這宮中的女人,才做了皇上的妃子。這其中的緣由不同,結果也就不同?!?/br> “蘇漫漫眼中容不下我,只是因為她不喜歡昔日的那段時光罷了,只是這宮中人人都知道:人人也都記著,她才不甘心讓我好過?!?/br> “可是,娘娘您是為什么呢,她這樣欺負你,您竟然一點都不計較么?” 林半夏靜靜地道:“我初入宮時,是為了一顆真心;后來是為了家中安康,再后來……” 她頓了一頓,那時候她絕了再有真心的念想,連帶著蘇漫漫的懲罰和刻薄也連帶著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雖然縷縷有所磋磨,也不過是自己一副行尸走rou罷了,也沒什么要緊。 如今,她當初很是想要的一顆真心捧在了面前,她卻覺得燙手,這真心不易,接了來,日后會不會涼去,會不會再狠狠地傷她一回呢? 林半夏不知曉,只是她自嫁給澹臺望舒之時,想的從來都是他的真心相待,那往日的種種和那縈繞在夢中的種種景象,如今卻再也不曾顯現了,想起來,她已有許多些日子,不曾夢到過那種場景了,那代表著什么呢? 她想不通,卻再也沒有指示般的夢境,她如今走得這路,是她自己親手擇的,歡喜也好,還是日后再痛苦上也罷,她都不怨懟。往日不可追,來日不可尋,她能把握的不過只是當下罷了。 她想的清明,說出來白芷卻未必能懂得其中深意,只得仰起臉來展眉一笑道:“你擔心的我都知道:我必不會再讓我陷入那等境地就是?!?/br> 白芷見她應答,高高興興地應了,林半夏搖頭笑嘆,卻不再提及此事了。入了夜,她拿了卷書,坐在窗前燈下閱書,過了許久,才聽門外熟悉的聲音響起,“林jiejie在嗎?” 她轉頭去看,玉嬪提了裙擺,站在廊下,白芷回道:“娘娘在屋子里看書,待奴婢去通報一聲?!?/br> 聽著,林半夏揚聲道:“不必了,讓玉嬪娘娘快進來?!?/br> 玉嬪聽了她的聲音,笑意浮上臉龐,廊下的白羽鳥兒也怪叫了兩聲,引得眾人去看,白芷笑道:“這鳥兒知道給它喂食的人來了,這是在迎玉嬪娘娘呢?!庇駤迤^瞧了一眼,笑了笑,踏步走進了門。 林半夏站起身來,將她迎進側殿來,笑道:“這么晚了怎么還過來?” 郁瑾嫣柔聲笑道:“知道jiejie回來了,我能不來看一看嗎?左不過也是長夜漫漫,難以入眠罷了?!?/br> 聽她這樣說,林半夏倒是有些奇怪,問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郁瑾嫣搖搖頭,展顏而笑,“沒什么心事,只是jiejie兩日不在,沒人陪著我再說話罷了?!?/br> 林半夏笑著點了點頭,道:“快些坐下吧?!眱扇俗诖跋?,燭火微微閃動,玉嬪問道:“聽說jiejie在云隱寺里好生給了蘇貴妃一頓好受?” 林半夏搖搖頭,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過是云隱寺中的事,她回來不過半日,瞧這情形,已是闔宮都知曉了,道:“算不得什么好受,我本無意,她卻有心罷了?!?/br>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半夏納悶地問道。 郁瑾嫣笑道:“剛一回宮,太后娘娘便將蘇貴妃叫去了,聽承壽宮的內侍們說的,太后將蘇貴妃好一頓責罰,罰她禁足兩個月,抄寫百遍《女訓》?!?/br> 林半夏了然地點了點頭,道:“既然是太后娘娘責罰的,想必近來會有些清凈了。以后莫再提了?!?/br> 郁瑾嫣懵懂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br> 林半夏對著她微微一笑,心中卻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竟與這鳥兒這般熟悉么?怎么是你在喂它?” 郁瑾嫣笑道:“這鳥兒原本就是我養的罷了,是我親自從涼州帶過來的,它旁的不肯吃,只肯吃特制的鳥食?!?/br> 林半夏大驚,道:“原來竟是你養的么?我倒是不知道:尚且以為它是一只……” 郁瑾嫣擺了擺手,以示打斷,接著道:“jiejie養著便是jiejie養著罷了,我向來也不怎么拘著它,它便在這宮里亂飛,到了餓得時候,自然會飛回去吃食,我也并沒有留意它飛走了,不過它既然留在jiejie這里,也算是一樁緣分?!?/br> 林半夏很是不好意思,道:“這怎么能行?既然是從涼州帶過來的,那定然是要緊的,也是一份鄉情,我又怎么能奪了它來?” “不過是養的一只寵物罷了,也不算什么鄉情。再說,若不是因為它,我還不知道何時才能與jiejie相認呢?依蘭殿與涼月宮離得這么近,我若是想它了,來看上一看也就是了,還能與jiejie說說話,沒什么妨礙?!庇駤逦⑽⑿Φ?。 林半夏終究是說不過她,見她這樣說,也只好道:“你若是愿意,這樣也好。我留著,你多來瞧一瞧罷了?!?/br> 玉嬪從袖口里取出一個布袋來,放在了桌邊,笑道:“這是我特制的,它只吃這個,若是喂了旁的,是寧肯絕食也不肯動口的?!?/br> 林半夏想起那一日,這鳥兒一副‘大義凜然’不肯吃食的模樣來,噗嗤一笑,道:“是個鳥兒也有這樣大的性子?” 郁瑾嫣回頭去看那籠子,白羽鳥在那籠子里閑庭信步一般踱來踱去,似乎并不覺得自己被關起來,失去了一分自由一般,也笑了起來道:“它向來隨著他的性子?!?/br> 林半夏并沒有聽出這兩個它字的不同來,抬起頭來道:“這兩日,你在宮中可好?” 玉嬪點了點頭,道:“我向來在宮中都如此,沒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想jiejie得緊,盼著你早些回來?!?/br> 她話說得自然自在,竟是真心期盼她一般,林半夏心中不由得起了幾分動容,玉嬪待她,倒也是真心實意,不由得對前些日子的防備,有些歉疚,“難為你記著我?!?/br> 玉嬪笑道:“這宮中上下,meimei只記著jiejie一個人,旁人倒也真沒有放在心中?!绷职胂纳斐鍪秩?,握住了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閑著聊了會兒話,玉嬪便告辭回了依蘭殿,林半夏看著她身影遠去,浮起笑意,想了許久,才轉過頭來讓白芷備了沐浴湯水,洗漱就寢。 躺在床上許久,林半夏午后睡得多了,自然是睡不大進去了,只好起身,再掌了燈,看起書來,她看得入神,左手撐了半邊側臉靜坐,神色認真,右手翹著食指輕輕地敲打著桌面,時不時地翻過一頁來。 微風從窗外輕輕拂過,她貼身的衣衫有些單薄,竟然禁不住地打了個哆嗦,這才抬起頭來望了望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