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上下,你哪寸都知道的分明。
原是想著吳安不過是做做樣子,他們這些校尉還在旁邊瞧了好一會兒等著看笑話,不想他倒真有幾分真本事。 眼瞧著那邊炊事兵開了飯,軍醫后面的長隊人還多著,幾人便一合計,索性幫忙領了他們這邊的飯來,先放在一處保著溫,也不至最后只剩些殘羹冷飯。 說是看他不順眼,其實這軍營里哪個不是直來直往的漢子,現下看清了吳安玩世不恭表象下的另一面,即便從前有什么過節,也根本沒往心里藏,不知不覺地便掀篇了。 吳安本是打算認命去瞧瞧還有沒有什么能吃的,眼下知道旁人早給備好了,臉上也沒了方才的倦色,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將食盒接過去了,笑嘻嘻道:“就知道你們疼我,哪兒舍得讓人餓著?!?/br> 他話講得臭屁,聽來倒沒讓人有什么不適。 說來吳安年歲也不大,瞧著還不及雙十的年紀,平日里使些小性子也沒那么招人煩,其實倒更像是軍中養了個弟弟,拌嘴打架的,讓著也就讓了。 旁邊的三人還有些不大自在,倒是秦越,平日里便是一副笑呵呵的老大哥模樣,聞言也不拘著性子,啪啪拍著他的背笑應了一句,“行了,快去吃吧!” 吳安身子骨本就不牢實,被他敞亮拍了幾掌,步步推出個踉蹌,食盒也險些沒拿穩,忙叫道:“知道,知道了,啊——疼疼疼!”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一個兩個沒憋住,倒都嘻嘻哈哈笑起來了。 他一路回了方才的小攤前,把東西勻著一分,自己拿了自己的碗,自然道:“你們吃著,我去找少主吃。凌竹,一會兒把攤子收拾了,好好送叢雨回去休息?!?/br> 夜色晚了,今日大家又都疲累著,早都沒了芥蒂,都就地坐成幾堆,只顧著埋頭扒飯。 沉烈與完顏瓊早回了自己的房間里頭待著,無人貿然前去打擾。 吳安這人摟了自己的碗筷,也沒叫人進去通傳,直接就推門進到沉烈屋里頭去了。 旁人都見怪不怪,也就沒攔著。 果然等了一會兒,也沒聽人把他斥出來。 隋齊斟瞧了兩眼,見是沒個動靜了,便收回眼神,同一旁的同伴隨口講了句閑話,“吳小軍師這樣也就罷了,倒是少主,對他還有些寬縱?!?/br> 林戧垂眸一笑,“他這性子,說煩人是煩人,說隨和好親近也是真的。我瞧他每每粘在少主后頭,跟個跟屁蟲一般,尋常人趕也趕不走,索性就依他跟著了?!?/br> 隋齊斟想起他今日的種種,不由得也一笑,搖頭嘆道:“罷了,他那個活寶一般的性子,往后這軍中可就熱鬧了?!?/br> 林戧也抬眸,左右揮了揮膀子,挑眉稱奇道:“他那人瞧著不像話,想出個主意來還有幾分道理,痛痛快快打了這么一架,心里當真是舒坦多了?!?/br> 這法子倒也不是人人都想不到,只是說來這樣不像話的路子,左想右想,還真是只有他一人能往外提。 隋齊斟也應聲笑嘆,“誰說不是呢?!?/br> ··· 到了屋里,瞧沉烈也是把碗筷擱在旁邊,還沒吃的樣子,鄭婉便隨手把飯也往旁邊一歸,自己埋頭癱進了沉烈懷里。 沉烈抱穩了她,低眸一瞧,“累了?” 這一日下來口干舌燥,鄭婉眼下是連說話也不大想說了,只縮在他懷里,含糊地哼了一聲。 沉烈低笑,沒再跟她搭話,“累了就歇會吧?!?/br> 屋里點了燭,光影不算太暗,也并未太亮。 沉烈隨手拿了本書來看,時不時翻頁的動靜,聽來也很催眠。 這么枕著太過舒服了些,鄭婉原想著歇一會兒就起身,不想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被沉烈抱到了床上一同睡著了。 她略微起身,揉了揉腦袋。 也不知是什么時辰了,這么一覺醒來,倒覺得有些餓了。 沉烈本就睡得不實,感覺到她一動,也睜開眼,“是不是餓了?” 鄭婉點頭,“方才一時睡過去了,也沒能吃什么,現下倒覺得胃里有點空?!?/br> 眼下桌角的飯菜早就涼了,外頭還有人把守,也不方便拿出去再熱,想著鄭婉腸胃不好,吃了涼的又得大半日不舒服,沉烈索性就在屋內的炭火上起了個架子,略微將就著熱了一會兒,才給她端了過去。 雖說眼下是盛春,晚了也還是涼的,屋里都燃了炭火,晚間能讓人睡得舒服些。 也所幸這里頭還有這炭火,不然也只能吃些冷飯了。 鄭婉這會兒就懶懶坐在一邊依著他伺候,接過他手里的東西,見他又在旁邊坐了下來,便湊過去在他臉邊親了一口。 她親了這么一下,藏著些表揚的意思。 沉烈于是心情好了幾分。 沉烈只粗略將她的飯加熱了一會兒,自己的飯卻是懶得再費心,正要吃,鄭婉便有些不贊同,開口攔他,“別吃涼的?!?/br> 沉烈簡單道:“無礙?!?/br> 鄭婉索性把兩人的飯一換,“那你吃這個?!?/br> 沉烈抬眸看她一眼,敗下陣來,“罷了?!?/br> 他起身,又認命地去將那碗飯也拿去熱了一陣。 鄭婉心滿意足地一笑,也沒再說什么,自顧自抱著碗小口小口起飯來。 她小時候餓慣了,許多時候其實已經覺不出來什么饑餓感。前段日子在府里的時候,整日不愛動彈,吃東西也覺得沒意思,大多喝些粥吃點小菜了事。沉烈這陣子與她待的多了些,雖總覺得她吃太少,說了幾回,卻也不能強要她吃多。今日折騰了這么久,又是溜達又是看病,倒是久違地感覺出餓勁來了,說來也不是什么太珍貴的菜食,她卻覺得很有滋味。 沉烈看她進得多,心下也有幾分松快。 鄭婉吃了大半碗,總覺得沉烈一直盯著自己看,便放下碗順了順氣,隨口抱怨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總盯著人不自在?!?/br> 沉烈隨手拿了個帕子給她擦了下唇角,“看兩眼都不行?” 鄭婉想了想,垂眸冒出一句,“誰知道你看的時候心里想什么?!?/br> 沉烈聽她這一句話沒來由的有些發葷,倒也不反駁,只是懶懶道:“這不是猜得挺好?!?/br> 鄭婉警惕地看他一眼,“今日不行?!?/br> 昨夜剛巧下雨,即便有些動靜,也不算醒目。 今夜月明千里,連風聲也輕,這邊兒又并非都是沉烈實打實能信得過的人,若待會兒再有個什么動靜,她瞧著自己這身假袍子早晚得被人掀了。 沉烈挑唇,笑里有些意味深長,“我何曾說那事了?” 鄭婉斜他,“我還不知道你?” 沉烈姿態本就閑懶,燈下一臂搭在屈起的膝上,指節隨意垂下,被昏暗的光色添了幾分游離的清散,他這副樣子,唇齒間又捻得盡是難入耳的渾話,叫人只是坐在一旁聽著都有些唇干,“吳小軍師此言不錯。我渾身上下,你哪寸都知道的分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