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有模有樣
裝束好后,她自房中出來,并未先去書房與眾人見面,而是先去了叢雨所在的廂房。 進去時叢雨正心不在焉地逗著石榴玩,鄭婉簡單一瞧,她眼下果然落了片淺淺青色。 大約是初到軍營,忐忑不安,晚上也不曾睡安穩。 見鄭婉來了,叢雨忙不迭起身,先看了看她身后,“公...子,”稱呼到了嘴邊,被她硬生生改了過來,“昨日可還順利?” 她一早被北鶴安排進了廂房,也不知后事如何。 想來沉烈再怎么縱著鄭婉的一個人,冷不丁被她送了這么份禮,也必然不是叁言兩語便能搪塞過去的。 她雖心下緊張,卻也不能貿然去問,昨夜因此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今早也一直安不下心來,直到眼下看到鄭婉面色如常,一顆心才總算落了地。 “不必擔心,”鄭婉隨手將扇子往腰間一別,把石榴抱了過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又看向仍是一臉隱憂的叢雨,挑眉道:“可還適應?” 叢雨下意識看了眼四周,才磕磕巴巴應了一聲,“還好...” 鄭婉瞧她模樣實在不安生,便又耐心輕聲道:“叢雨,不必擔心你的樣貌?!?/br> 她讓叢雨以真容視人,并非是不在乎她的安危,而是自有一番考量。 她自是可以將她也扮成書童帶在身邊,只是叢雨向來是拘謹的性子,突然讓她渾然天成地進入另一個角色,必定會破綻百出,反倒麻煩。 二來,是因為叢雨的確是暴露真容也無關緊要的人。 下位者仰望上位者時,總自覺無處遁形,故而處處作繭自縛。 但其實在那個位置上的人,見慣了翻云覆雨,耀目風云,視她們,不過如任其擺布的螻蟻。 沒有人會關心螻蟻究竟多了幾個須,少了幾條腿。 鄭婉旁觀這些人整整十余年,他們的傲慢,她再清楚不過。 叢雨聞言,稍稍定心,抿了抿唇道,“多謝公子提點?!?/br> 鄭婉未同她解釋太多,但她本身是個性子端穩的人,簡簡單單一句話,便有讓人也跟著平和下來的魔力。 鄭婉低眸摸著石榴,隨口應了一聲,輕撓在它下巴上的手一收,索性在叢雨臉上也捏了一下,笑道:“旁的還是其次,只是這軍營里總是不便,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去找少主身旁的那個參軍。他若對你有什么疏忽,且一并回了我來?!?/br> 鄭婉眼下雖是個披皮男人,卻不知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一副浪蕩做派,行云流水的動作一通下來,不光沒讓人覺得怪異,反倒是格外渾然天成。 饒是叢雨心下明了鄭婉身份,卻也被她這下突如其來的動作惹得俏臉一紅,支支吾吾道:“知...知道了...” “小子!”呼寒矢自老遠外走過來便見吳安渾不正經地倚在門邊跟他那個侍女調情,又見他一手揉著少女的臉,一手仍逗弄著狐貍,著實一副浪蕩子弟的做派,便斥道:“青天白日的,便敢在此地敗壞軍風,你活膩歪了?” 吳安見他罵了過來,倒也不惱,只不緊不慢地收回了手,慢條斯理地摸起自己懷里的狐貍,笑瞇瞇道:“校尉昨日沒睡好嗎?大清早的火氣便這樣大?” 輕飄飄的一句話,他態度也并無不敬,落到人耳朵里,卻莫名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連他懷里那個小狐貍也跟通了人性一般,舒舒服服地歪在他懷里盯著人瞧,尾巴拂來掃去,莫名有幾分挑釁的意思。 呼寒矢的目光給他自上而下掃了一通,站沒站相,笑得也渾里渾氣。 也不知少主是心里想些什么,竟招了這么個不著調的人進來,讓人看著就渾身硌應,難受得要命。 他碾著牙咬碎了幾句話出來,“你也知道是大清早,眼下其余人都去少主書房里候著了,獨你一人快活自在?!?/br> “如此這般...”少年聞言,眉目輕蹙,好奇道:“那旁人都去做正經事了,呼寒校尉眼下來找我,這是...也想同我討份樂子咯?” “欸~聽聞校尉家中已有妻女,此舉...”吳安不贊同地搖搖頭,斂起笑意,嘆了一聲,“實難不讓人傷心啊?!?/br> 呼寒矢本是想來教訓他一頓,卻叁言兩語被扣了這么一頂罪帽,偏他又不是個擅長耍嘴皮子功夫的人,少年輕描淡寫下,他臉色漲紅,指著他鼻子,遲遲說不出句話來,“你..你..你!” “我..我..我,”這人是個混不吝的性子,笑著一句一句重復了一遍呼寒矢的窘頓,又貼心道:“怎么啦?” 不等人整理好回擊,他便先一步將那頂帽子點正,又輕輕拍著扣嚴實了一點,“說來呼寒校尉私下作風如何,同在下的確沒什么相干。只可惜,我這侍女乃我心頭所愛,實在無法相讓,您若多看了兩眼,我都要心疼的?!?/br> 少年見他面色窘迫,嘖嘖兩聲,“我雖愛莫能助,不過呢,此事歸根結底,只是校尉個人私下作風,我自然不會對此有何指摘。眼下校尉面色為難,想來是一時覺得難堪,也是情理之中,這樣吧,”他嘴里念念有詞,忽地笑著立了叁指對天,“今日這事,我便當沒同您說過,必不外傳?!?/br> 呼寒矢被他這登徒子的做派懟得說不出話來,瞪著他半晌,也只得罵一句渾詞yin調,甩袖走了。 叢雨在一旁膽戰心驚地看了一會兒,見人走遠了,才上前來,低聲勸道:“公子既來此地,還是得顧忌著些,如此...怕會樹敵啊?!?/br> 鄭婉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隨手將石榴遞回了她手里,自腰間抽出折扇,腕轉著輕輕一展。 少年微微一笑,扇面山水交映,恰似他眸色明亮。 “無礙?!?/br> 當一枚眼中釘rou中刺,總歸是點了眼,比寂寂無名要好對付得多。 他眼下面容雖是其貌不揚,可笑起來,一雙眼睛卻奕奕生光,秀如青山,不免莫名其妙地讓人心神一頓,叢雨不由愣住。 鄭婉回過頭,輕佻地拿著扇邊挑了一下她的下頜,隨口道:“得了,也就是來瞧瞧你適應如何,往后且好好在這住著,不必擔心?!?/br> 人都走遠了好些,叢雨才怔愣地回了神。 鄭婉...還真是有模有樣。 若非她人是一路跟過來的,怕也要疑心眼前的鄭婉是不是半路突然被哪路來的神仙掉了包。 眼見著人影越來越小,叢雨又扒著門框張望了許久,才嘆了口氣,收回視線,抱著狐貍回了廂房。 罷了,罷了。 總歸是已經到了軍營里,也保住了這顆腦袋,往后再如何,早已由不得她了。 且算是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