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錯之有。
他接下來的問題很清晰,幾乎有種步步緊逼的力量。 “那么多選擇的瞬間,若一步轉向,或許眼下便不會到這樣山窮水盡,任人宰割的地步?!?/br> “那日提劍對弈時,你拼勁了全身力氣去斗,最后的結果也只有損兵折將?!?/br> “若歲月回溯,重來一回,你已知前路,可仍會重踏舊路,撿起那柄全無所用的劍?!?/br> 鄭婉盯著自己的手腕。 疤痕歷久經年,已在悉心照料下消失殆盡。 耳側的聲音似有魔力,引魂鈴般敲疑著她的步伐,要她停步轉眸,去回視那段不算明朗的來時路。 時間重來,她再次站回抉擇點。 前路撥云驅霧,步步分明。 屆時的她,會如何權衡。 “我不后悔?!?/br> 靜謐的空氣中,少女清潤的聲音格外明晰。 “心有悔恨之人往往自認行有錯疏?!?/br> 鄭婉聲音一頓, “我何錯之有?!?/br> 即便要做世人眼中愚不可及,一意孤行之人,她也絕不背叛自己。 無人可依,總有她做自己的信徒,又有何不安。 她答的果斷,也無意去求完顏異的認同。 但聽者只輕輕一笑。 “鄭婉,”他又叫了聲她的名字。 他的語調其實不帶什么鮮明的繾綣,但莫名清和。 他道:“你手中其實仍有一柄劍?!?/br> “或許旁人視之如無物,”完顏異平視她的雙眼,“但它終會助你斬盡囹圄,直指乾坤?!?/br> 青年其實鮮少有這樣正經的時候。 “那柄劍,” 他的話如雪峰圣泉,帶著清湛的涼意,潺潺拂過聽者自耳道至心脈最直白的路途。 “是你自己?!?/br> 鄭婉一頓,瞧著他久久不語。 她預想過很多種完顏異會有的反應。 或許輕視,或許譏諷。 但終究是她錯看了完顏異。 他與她這一路碰見的人都多有不同。 他不規訓她做毫無威脅的嬌花,不嘲笑她扎根骨骼下的執拗意志,反倒清楚地明白她每一份固執的堅持。 世人百千,通過他人皮囊過往妄下定論者多如鴻毛。 但她不曾料到,有一日坦然剝盡過往時,會有一人輕輕伸手,觸碰她那團如霧般的,自己尚且摸不清輪廓的倔強靈魂。 見鄭婉久久盯著自己不語,完顏異慢慢放開了她的手,將她臉側一縷輕掃頜邊的亂發撥至耳后,“你我之間,其實不必勉強?!?/br> 她的經歷,比他所構想的要更加煎熬些,但總之大差不差,其實不必由她再次揭于人前。 他看得出,鄭婉并不喜歡回憶從前之事。 他也是如此。 人活于世,不順意事足百千,但時過既消,便莫思莫念莫駐足。 鄭婉垂眸,隨即笑了。 “我心中的算盤少主總歸看得清楚,利弊權衡之下,于我不是一樁賠錢的買賣?!?/br> 在完顏異面前,她從來不會費心去掩藏自己的謀求算計,謊話不必說給明眼人聽。 如他所言,事過境遷,無可變更,她的確不喜歡回眸往事。 今日之言,說到底,不過是要他一份惻隱之心。 她承認得很干脆。 這是種很難以言說的狀態。 她能很坦然地將她心下每一分拙劣和盤托出。 “既然如此,”她話說得敞亮,完顏異似笑非笑挑眉,順著她的意思,平聲開口附和。 “那么接下來我要做的,”他輕輕攏起她的臉,垂眸凝視她眼底,“大約你亦樂見其成?!?/br> 在他有所動作之前,鄭婉先一步覆上前去,交錯著角度,在他唇上輕輕一含。 她略微一退,垂眸盯著他微濕的唇,笑道:“的確?!?/br> 人之所欲,她早在局中。 車廂是個狹窄的好地方。 把鄭婉壓抵在后廂處,聽她方寸之間進退不得的錯亂呼吸時,完顏異尤其這樣覺得。 會使得呼吸不暢的狹密空間里,屬于對方的,平素不易被察覺的微弱氣息便會變成數倍的鮮明。 像五感不再有所助益的夜里,忽然自遠處一現閃爍而明的光點,讓人理智盡消,只朝著信號的來源處奔走跋涉,經久不竭。 他貪婪地不想放過她每一寸的紊亂。 這樣纏綿的,理智已聊勝于無的狀態,是人天性中無法克制的癮。 失衡的喘息,混亂的擁吻間,鄭婉亦有些模糊的無措。 人是一步步認清現實的。 她此刻明了,自己也是這個特質下無法逃離的信徒。 至于這種無能為力,究竟只是出于原始的被異性所吸引的沖動,亦或是另有緣由,她并非一張白紙,腦海中的答案也再清晰不過。 心之所向,難辯緣由,既已幾番自控不得,又何必徒增煩憂。 完顏異停頓,耐心等她調整呼吸的空檔。 鄭婉直接換了個姿勢,半跪到他身前,展直腰身,自上向下垂眸瞧他。 完顏異看似強勢,其實并不會阻止她的很多主動。 坦白而言,他的自如是種很特殊的能力。 兩人位置無論如何變幻,他既瞧不出什么高高在上的傾軋感,也不會有屈居人下的拘謹。 仿佛彼此是兩個真正平等的個體,不分高低。 就像此刻,鄭婉低眸瞧著他,姿勢自然而然地會給人帶來淡淡的壓迫感。 他卻能輕輕一笑,將她順勢又往前一錮,抬起她的手合在自己脖側,就那么抬頭坦然道:“別停?!?/br> 屈居欲望的下位者,他仍適應的很自然。 鄭婉輕輕垂首闔眸,依言側頭吻了回去。 唇瓣輕貼,隨后舌尖也抵碰。 再之后,便更放肆了起來。 蜻蜓點水,逃困相接,此刻車廂內的親吻已無章法可言,只剩本性脫離禁錮后混亂肆意的放逐。 直到壓抑下的喘息聲此起彼伏,身下的欲望也迫切地攢動叫囂,幾乎要撞開阻隔,有一下沒一下地交并摩挲,鄭婉才略一掙脫,同他額頭相抵一瞬,隨即有些無力地退后半寸。 身下青年坐得挺直,不忘留力穩住她的腰。 他垂眸兀自斂息,神色尚且自如,只是額際若隱若現一層薄汗,暴露了他并不那么從容的狀態。 況且身下的存在是再粗獷不過的鮮明。 鄭婉有時會想,這人生來一副金尊玉貴的模樣,風姿是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的英挺,身上唯一一點談得上有些嚇人的,大約也就是胯下這塊反骨。 鄭婉抬手,輕輕拂過他的汗痕,隨即指腹往下一落,碰了碰他輪廓分明的眉眼。 昨夜匆匆,她又幾乎束手就擒,其實并未太得空仔細瞧完顏異。 他身強體壯,愈合的能力亦非常人可言,眼下唇角只剩淺淺一道痕,同他這張俊俏得有些冷清的臉相映,有種格格不入的吸引力。 大約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態有些危險,完顏異這才遲遲瞧她一眼,將她有一下沒一下作亂的手握下來,聲音微啞道:“別動?!?/br> 鄭婉索性順勢放下手,接著從他的束縛中掙脫開,一聲不響地拽開了他裝束齊整的腰封。 馬車不明車廂內難以自控的曖昧,只兀自穩步前行。 完顏異略一回神,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較昨晚熟練了不少的動作。 “鄭婉,”青年目光微深,頓了一頓,語氣不明地出言提醒,“過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