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貞洀那?。
肩上的重量剛剛合適,不會叫人覺得難以承擔。 鄭婉沒輕易動,將書放低了些,略微側頭,摸了摸他的臉,輕聲問了句,“這樣不會累嗎?” 頸側的氣息溫熱地漫開,卻不帶半點侵略的意味,“會好些?!?/br> 鄭婉點頭,略微松懈了身子,也順勢往車后廂倚了倚,“如此便好?!?/br> 馬車的構造很精良,行駛在路上,只有幾不可察的震顫。 鄭婉整個后背倚在裝設了軟墊的車廂后側,也未覺得有什么不適。 安靜的氣氛中,她自顧自看了一會兒書。 車內雖也燒著炭,卻免不了有風透過車簾匿進來,總歸是不及室內暖和,感覺到指尖越發發麻,鄭婉索性也就將書小心翼翼地往桌上一放,抬眸,透過車簾被風掀起的隱蔽一角,靜靜往外瞧著不斷變換的景色。 原想著將手縮回衣服內側暖一暖,卻半路被人捉住。 五指交錯著扣住后,絲絲縷縷的暖延遞。 方才安安靜靜在她頸間歇著的人坐直了身子,低眸瞧了瞧她有些發白的指腹,冷不丁道:“沒辦法了?” 他的發問有些沒頭沒尾。 鄭婉愣了片刻,垂眸,同樣看向自己的指尖,坦言道:“筋脈當時斷得厲害,師父當日已盡力替我療傷,但終究無法復原?!?/br> 自傷了手腕后,脈絡接不回原樣,于血液通盈有礙,所以若是碰到大冷的天,她的手總是暖和不起來的。 完顏異點了點頭,移開目光,沒再說話。 鄭婉自覺眼下的氣氛有些說不上來,便抬眸瞧他,笑了笑道:“原想著哪日拿出來講講,博個少主的惻隱之心,眼下倒是不成了?!?/br> 完顏異能發現這件事,倒也是鄭婉意料之外,他不像是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人。 “所以...”鄭婉思索了片刻,斟酌道:“少主已派人去南宋打聽過我了?” 這樣想來,她行事太過特立獨行,完顏異心有疑慮,派人去將她查個清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問這一句,她倒并非有什么介意,畢竟她的舊事并無什么不能攤于人前的,不過是說來打發打發光景罷了。 “初到府里那晚,你瞧我練劍時,”完顏異頓了一頓,道:“眼神中多有艷羨?!?/br> 從初見開始,鄭婉一直是波瀾不驚的一個人,即便是命懸一線的時刻,也很難讓人覺察出她情緒有什么變化。 但那晚的她不同。 幾乎是一眨不眨,目不轉睛地趴在窗邊瞧他練劍。 他很清楚鄭婉那時的沉浸并非只是等待他時簡單打發時間的消遣,而是很認真地,在看他每一個招式的收放。 她那時瞧向他的眼神很難描述,像是思緒一瞬間沖破了邊界,但又逐漸被認清現實后的平靜覆蓋。 他原以為這份艷羨是出自于對男子不拘于世的不平,但鄭婉并非是為男女身份有異而郁郁自抑之人。 她是想要什么便要不擇手段拿到的人,是即便到了如今地步也不曾妄自菲薄之人。 那么完顏異猜,那份望而不得的緣由,大約是出自于她自己。 自然而然的,她總是很涼的手變得有些突出。 就他的觀察而言,她的手并非只是偶然的失溫,若要找一個恰當的描述,更像是冬日里的暖手壺,可以承載外界所供給的熱度,但很難通過自身去回溫。 不便到了這個地步,習學醫理之人,總該懂得調理自身。 今日聽得了她的解釋,完顏異也算不上意外。 手腕若是經脈不通,拿個重物尚且吃力,想要提劍,的確天方夜譚。 想想也是,她若尚有手中持劍的力量,自能自己干脆利落砍出一條路來,又何必如此屈居人下。 于是這之后,完顏異再去看鄭婉的眼睛時,就能很清晰地看清她眼底那份有些坦然的自嘲。 從始至終,她其實都瞧不出切實的情緒波動。 常人若有求而不得,難免心中憤懣,郁郁不寧。 但鄭婉更像是局外人,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力所不能及之期許。 這并非與生俱來的能力,而是一路躬襟而習得的自洽。 她遠比自身看起來要厚重得多。 鄭婉垂眸笑了笑,喃喃道:“原來是這么明顯的?!?/br> “左右也是無事,少主眼下可想聽聽嗎?” 鄭婉轉頭,對上完顏異覆著層暗色的眼神,平靜道:“我的來時路?!?/br> 光闌珊自窗欄中透過來,將她的臉分成交界溫緩的明暗色。 陽光下的一半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有種與她很契合的,帶著蠱惑性的柔和。 完顏異靜靜瞧了她半晌,“不想說便不要說?!?/br> “我非jian商,”鄭婉彎唇,“少主現下既已縱我到如此地步,禮尚往來,我合該開誠布公?!?/br> 完顏異聽她如此,沉默一瞬,算是默認。 鄭婉頓了頓。 其實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倒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不?;貞洀那?。 想了想,鄭婉還是選擇避開完顏異的目光,放松下身子,輕輕將重量依托在車廂后部。 街景在簾幕下忽隱忽現,她平靜地開口:“坦白而言,我對生母也所知不詳,更多的是從旁人口中零碎拼湊出的過往,她的人生并非是能被我眼下一言述之的簡單。至于眼下做一場她的說書人,其實歸根結底,我大約也并無這份資格?!?/br> 鄭婉莫名低眸一笑,“這份復雜,我想天下間除了少主,也很難找出第二人同我共鳴?!?/br> 她的笑好似清云撥月,有與她氣質很契合的柔和,但偏偏又如廊下青梅,透著抹不掉的寒澀,“所以,且就當今日是你我浮生偷出半日,不論心愧與否,只品一品究竟命運待你我的手段究竟相似幾何?!?/br> 她話中有些莫名的意味,是第一次不加掩飾的,將兩人心照不宣的相通之處很干脆地點明。 旁人總要斟酌幾許的話語,她說來卻是半點不猶豫,快刀斬亂麻般敞亮。 完顏異靜靜瞧她落在旁處的眼睛,略一挑唇,也淡淡一笑,“隨你?!?/br> 鄭婉簡單想了片刻,將故事的開頭落定在一個看起來還算恰當的節點:“南宋早些年間算是國力充盈時,有名的武家也比比皆是。除開那時天下聞名的沉家,亦有一位祁老將軍,幾十年間征戰沙場,赫赫威名?!?/br> 她談及這些時語氣不曾有半分波動,眼神也是很自然地在瞧不斷變換的車景,仿佛口中所述,不過是不相關人的生平。 “我的生母,便是那位祁老將軍舊部的遺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