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聞嗎?
瞧著香爐里的煙已有些變了色,守在一旁的宮女躊躇了一瞬,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添香。 剛將香料撥了些到香爐里,便聽身后一道陰沉的聲音響起,“這香太烈了,換個清淡些的來?!?/br> 宮女手不受控制地一抖,好容易穩住了心神,低低回了一句,“諾?!?/br> 可汗見她垂首匆匆下去,有些不耐煩地挪開眼神。 一天一夜了,眼下他簡直是沒有半點思緒。 完顏晟剛暴斃的那一晚,他也曾轉念想過是不是鄭婉做的手腳,只是事發突然,想著理理思緒再去盤問也好,不想就是這心緒來回的功夫,鄭婉竟也葬身火海。 若說這兩人的死沒有關聯,那是傻子也不肯信。 但問題在于,所有的蛛絲馬跡都像被人事先細心清理過一番般,只剩一些錯綜復雜的線索,再往上去探,也根本找不出半分苗頭。 眼下他需要確認的是,此事究竟與南宋關系幾何。 若是當真是南宋下的手,那究竟又為何只是將心思打在了完顏晟身上。 腦海中思緒如同一團亂麻,根本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節點。 伴隨著宮女小心翼翼回來添香的身影,香膩的味道纏繞在鼻端,越發讓人煩躁。 可汗索性踹翻了面前的桌子,“說了換個清淡些的香,一個兩個,都是做什么吃的?” 門口的侍衛心領神會地將不斷磕頭求饒的宮女捂了嘴拎下去,只剩戰戰兢兢還站在一旁的幾人人人自危。 可汗的目光掃視一圈,越發沒了耐心,要開口前,一個侍女大著膽子跪下,顫聲詢問道:“南宋那位公主從前常點的香很是清淡,可汗可是要點上那個?” 他的目光一頓,落定在跪著的宮女身上,語氣陰郁道:“拿過來點上?!?/br> 服侍的宮女得了令后的手腳很快,不一會兒便將香送來點上了。 香氣逐漸升騰,彌漫。 鼻端的溫霧清淡且幽微,如同一只柔柔的手撫在人眉間,將煩躁與苦悶都在淡淡的霧氣中消解了下去。 若要描述這香帶給人的感覺,其實與鄭婉的形象很貼合。 淺溪匯湖,不經意間有柔和的潺潺之音,又帶著若有若無的涼意。 鄭婉很喜歡這味香。 幾乎每次去她的宮殿,里頭都溫著這股味道。 他從來沒有什么鮮明的喜惡,好聞倒是好聞,只是并不會給人什么太過深刻的印象。 直到又是一日紅綃帳暖后,他留在她殿里歇神,那香大約之前添得不多,事后已是沒了太足的味道。 鄭婉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中自然起身,撈過一件外衣,半披在痕跡鮮明的肩頭。 她生了一副勾人的身軀,舉手投足,胴體若隱若現時,是最有風情的時刻。 她微低著身子,姣好的胸乳弧度漂亮如同雪峰,簡單添了些香點上。 回到他身側時,少女自然地坐回他身上,發梢手腕,皆是那股清謐的香氣。 鄭婉低眸,輕輕湊近他,用胡語問了一句,“好聞嗎?” 她說起胡語來總是有些磕磕絆絆。 但那句話,她說得簡直行云流水,仿佛化成一只柔柔的手,輕輕在他心尖上揉了一下。 鄭婉和從前的那些女人不同。 她一點都不怕他。 即便那日的她已傷痕累累,卻仍舊沒有任何顫抖的不安,只是含笑著瞧他重新被燃點起欲望,順從地展身一躺,任他予取予求。 晚間越發冷得鮮明。 香氣清幽,縈繞鼻端,可汗微微皺眉,沉聲道:“多添些?!?/br> 輕輕裊裊的香霧攀升消散。 男人轉頭望向窗邊,視線落定在遠處已不成樣子的宮殿。 若說還有一點。 便是那么一個不可多得的玩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吞并在了火里。 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在這其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 第二日鄭婉再醒來時,完顏異已經出門了。 他平日里事務繁雜,要照顧的兵務不少,出了門便是大半日不回來。 鄭婉白日里總歸無事,那些藥材也還剩大半,便繼續在閑庭擺了個攤子,一邊制藥一邊教叢雨藥理知識。 講起這些東西來時間過得很快,沒多少功夫便到了傍晚。 除開天氣實在是冷了些,加上叢雨的表情有些面如死灰,鄭婉本身倒覺得很自在。 遠遠地瞧見完顏異自長廊一角走過來,鄭婉便索性叫停了今日的活,讓叢雨先回去休息,自己慢慢收拾。 這一日下來,不說頭昏眼花,通身的骨頭也是酸乏得很,叢雨耐著性子又確認了一遍鄭婉的確不需要人幫忙,才松了口氣,扶著腰回了房。 鄭婉輕輕搓了搓沒了什么溫度的手指,合在臉邊哈了哈氣,見完顏異走近了,便先放下了手里的東西,走了過去。 這回不用她主動說什么,完顏異走過來后自己便很自然地接過了她伸過去的手。 觸及到手上傳來的溫度,他瞧了瞧閑庭里的一堆東西,隨口道:“以后這些東西在房間里弄?!?/br> 完顏異的手是和鄭婉截然不同的溫暖,這種溫度的差異不由得讓她有點貪享,于是又往前走了走,抬起他的手往微涼的臉邊也貼了貼。 聽到完顏異的提議,她想了想道:“在住的屋子里弄這些,味道免不了有些重,晚上也不好通風?!?/br> 內院東西廂房統共是四間房間。 東邊是完顏異的內室和處理軍務的書房,西邊是鄭婉和叢雨住著。 至于外院,人多眼雜,總歸也是不好行事。 眼下閑庭里雖冷了些,一時倒是沒什么旁的法子。 “就用你自己那件屋子,”完顏異垂眸瞧她一眼,語氣似乎有些微妙的,意料之中的了然,“總歸日后你也要想方設法得寸進尺,還不如眼下省些嘴皮子功夫,早點搬來了事?!?/br> 他說得直白,鄭婉卻不覺有什么,只微微一笑,撇清關系道:“我便是當真有什么心思,也還尚未提過什么,眼下是少主自己邀約,同我可是毫無干系?!?/br> “雖說黑白一張嘴,”完顏異隨口拆臺,“但事實如何,公主自己心里想來很清楚?!?/br> 鄭婉暖足了手,又遂了心,心情便很不錯,于是沒回嘴,步子很輕快地回了小攤前收拾。 完顏異左右是無事,索性也上去幫著她一起。 她倒很不客氣,左差右使,將他使喚得心安理得。 待將東西都規整好后,鄭婉便拎起方才一直坐在火上的小藥壺,隨口道:“走吧,回房將這藥喝了?!?/br> 完顏異看她又是穿得笨重,便將東西接了過來,任鄭婉牽著自己另一只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