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和抱歉并不沖突
這一天折騰下來,饒是鐵打的人,也被折磨得路都走不穩了。 眼瞧著叢雨魂都不知飄到哪去了,鄭婉索性也先停了手邊的活,叫她先回去休息,自己慢慢整理。 原本是說什么都無礙的性子,這一日下來倒好似換了個人一般,聽到鄭婉說讓回去,簡直是一刻都沒停,立馬就拖著自己那條蹲麻了的腿跑了。 鄭婉瞧著她那副樣子,禁不住低低笑了一聲,自顧自收拾起這一地狼藉。 府里的侍從瞧見,倒是想過來接管,只是鄭婉自有一套整理的章法,旁人也不好插手,只能在旁邊干站著,時不時搭把手。 眼下煉藥也沒有旁的去處,只能將就著在閑庭里擺了個攤。 昨夜的雪還未化全,雖說手邊烘著炭盆,這一日下來也難免凍得手腳發麻,鄭婉的動作便遲緩了些。 收拾到一半,天也擦邊黑了,才瞧見完顏異回府。 仆役剛在廊角點上燈,映著晚間不大分明的天色,燈影在晚風間搖搖墜墜,灑了一地的清輝。 清闊挺拔的身影自碎金般的光影上踏過,細碎柔和的光斑輕輕打在身上,他眉目這時候總有種很有欺騙性的清雋。 鄭婉抬眸朝他瞧過去,自然地搭話,“少主回來了?!?/br> 完顏異看她。 或許是她話迎得自在。 異樣之處,倒在于并不異樣。 完顏異走過去,瞧她里叁層外叁層包得嚴嚴實實,怕是一個不小心便能被身上這堆衣服給墜倒了,“穿這樣厚?!?/br> 原是只有一件,到了正午,許是地氣仍是涼的,鄭婉反倒是越發覺得冷了,便回屋又給自己加了一件,眼下也并沒有暖和多少。 鄭婉點頭,“今日比昨日好像還冷些?!?/br> 說著話,手頭上的東西也總算是在一旁人的搭手下收拾完了。 鄭婉便走了幾步到完顏異身邊,伸手去牽他的手。 她也不說什么,只是把自己的手塞到他手心里暖。 簡直冷得像塊冰。 完顏異瞧她。 還不待他說什么,便見鄭婉小小的一張臉縮在幾層毛絨絨的帽檐里,一本正經地示意他去看一眼天色,“少主瞧,已是晚上了?!?/br> 完顏異算是個講理的人,也就把她的手合握在手心,“回房吧?!?/br> 鄭婉被他拉著,或許身上的衣服太累贅了,他步子又大,走起路來便不可避免地有些喘。 呼哧呼哧的,有種與她平日里模樣很相悖的笨拙。 于是完顏異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的年紀。 十七,比他小了有五歲。 其實是很輕的年紀。 一路到了房里,完顏異便松開鄭婉的手,“那邊有炭盆?!?/br> 鄭婉卻反手又牽住了他。 她的手暖了些,但還是很涼。 掌心攤開,與他的掌心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這個動作突破了親密的界限,卻又并不很過度,于是變得很難界定。 鄭婉好似并非故意使然,而是又很輕地壓了一下。 她眉心微微蹙了一瞬,抬頭道:“少主原來的掌心并沒有這樣熱,體溫高了不少,看來這次傷得不輕?!?/br> 她素來對血腥味很敏感,即便完顏異已經提前處理過傷口,幾乎方才他靠近的一瞬間,她仍能感覺到異常。 完顏異愣了半瞬,隨即神色如常道:“還好?!?/br> 鄭婉輕輕松開他的手,慢慢開始解外衣,話沒有說得太明白,“大約與昨晚的事也有關?!?/br> “找不到線索,”完顏異把氅衣隨手一搭,坐了下來,“他心里自然壓不下這口氣?!?/br> 昨夜完顏晟死得蹊蹺,層層排查下來,可汗把目光放到鄭婉的身上只是時間問題。 但大約是出于時間緊急,加之他的死因的確刁鉆,還理不出一個大體思路,這才擱置了一段時間。 完顏異也就是要趁著這個時機,無論以何種手段,盡快將鄭婉這個變數抹平。 于是等到可汗回過味來時,本來唾手可及的線索已全化成了灰,一切根本找不出任何能用常理解釋的說法,自然難免煩躁不堪。 作為這個煩躁抒發的媒介本身,完顏異倒是已經很習慣了。 意料之中的事。 鄭婉將炭盆挪近了些,坐到他對面,探手去烤火,“今日見了,可大約知道可汗眼下的考量嗎?” 完顏異輕笑了一聲,“我瞧他自己都不大清醒了,自然是要懷疑你,只是又不知從何處開始盤查。他亂得很?!?/br> 完顏異向來都將后手準備得很周全,大殿燃盡后的尸首也全數盡在,無論用不用得上,他總是會準備的。 這些線索,怎么也夠他們絞盡腦汁一陣子了。 這步棋其實并不算縝密,甚至可以說是很混亂。 但混亂的局面,本就是他們二人樂見其成。 根本原因在于,不會有人想到他與鄭婉這兩個看似兩個平行線上的人會忽然莫名其妙搭上線。 而這個契機,還要多虧了可汗的一時意氣用事。 手指逐漸回暖,鄭婉兀自捏了捏手指,確認活動無礙后,起身走到完顏異身邊,“脫了我瞧瞧?!?/br> 完顏異挑眉。 不是一回了,鄭婉這發號施令的語氣,還真是無比自然。 鄭婉微微一笑,不客氣道:“少主今晚本就是賣給了我的?!?/br> 她這話說得意味深長,青年唇角輕挑,懶懶一笑,倒沒回嘴。 鄭婉自覺光明正大,便很坦然地直接上了手開始給他解腰帶。 前涼與南宋的服飾不大一樣,腰帶加固的方式也不同,鄭婉動作不免有些慢。 彎腰的姿勢不大好受,她也不委屈自己,索性坐在了完顏異腿上,認真低眸去解他的衣服。 鄭婉今日挽發并不仔細,發髻有些松,柔順的長發絲絲縷縷地脫離了發簪的禁錮,細碎地落在臉側,將光影半擋半掩出一種安靜的姿態。 少女垂下的發絲長短不一,幾縷發梢格外長,尾端輕輕地掃在完顏異的指節。 柔和的,不明的。 給這個動作更添了幾分別樣的意味。 完顏異頓了片刻,涼涼道:“我還是個正常男人?!?/br> 不論受傷與否,他主要部位的功能還是正常的。 鄭婉慢條斯理地拉開了他腰間一個結,指尖輕輕綣著尾端,細碎的衣穗在她指尖來回翹了幾下。她聞言起了身,垂下的眉眼笑得有些清媚的意味,“感覺到了,抱歉?!?/br> 完顏異上下打量她,“不是故意?” 鄭婉氣定神閑,將他外裳連同中衣一起輕輕貼合著襯縫揭了下來,“故意和抱歉并不沖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