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往事
家族對她的桎梏早已深入器臟,六歲的陳芊芊想,她要一輩子爛死在這里了。 高貴的血統沒有被完美的繼承,她的雙眸是那樣烏黑發亮,看人的目光空洞渙散,她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處地方都被穿上絲線,如同提線木偶,無論是誰把控,始終如初。 直到她撞入一抹殷紅似血的紅,在冬日雪天里是如此奪目。 冷的像陽光。 她從不埋怨年少時便遇見那輪冰冷的太陽,那人自出現起就帶著刺目的白芒,像未經雕琢的白水晶,折射出令人難以直視的純粹光芒。 無數人傳頌著他的故事,那些言語拼湊出的畫面里,盡是斷壁殘垣的荒蕪。她仿佛看見,在人類的至理真言面前,他舉槍沖鋒的模樣,固執又偏激的怪物,渴望用暴力和強權征服一切的人。 他問道:“你一個人?” 陳芊芊沒有說話,說的話越少越不會犯錯,在沒有決定攀附此人之前也不會表露出孩童的依賴。 看,我是這么的乖巧懂事,永遠不會擋你的路,最大的作用便是在十八歲那年被當做家族的籌碼送出,所以請別在我身上索取什么,我一無所有。 見自己沒有回話,那人竟將她抱起來,瞬間的失重感讓她尖叫,而后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叫小芊是嗎?我是哥哥?!?/br> 這樣的一個人,卻在血緣的執念中露出脆弱的軟肋。 也許是她想錯了,溫柔始終是他的代名詞。 毫無緣由,毫無鋪墊,她就這樣養在此人名下。 她更沒想到,同父異母的哥哥會對她如此憐惜。 他們的父親不會沉溺于兒女情長,更不會讓私生子女攪亂他的家族,他以利益為重,以至于偌大的莊園內竟只有他們兩個孩子,而她也只不過是一夜情后誕下的產物。 毫無利用價值。 也許只是想將她培養成名利場上的交際花,榨干價值再送出去,這種事情在大家族中并不少見。 她并不介意,盡管是個不公正的合作,只要能活下來,這些折辱不算什么。 于是在第一天晚上,她看著端來睡前牛奶的人,輕聲說:“我可以為您帶來什么?” “什么?” 少年似乎沒有聽清,她又重復了一遍,想了想,又補充道:“請您為我聘請藝術老師,我需要精通技藝才能……” “你怎么不叫我哥哥?” 看著年紀這樣小的人說出這種話,他恨恨揉了揉她的臉說著。 “……” 她被揉的臉頰酸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叫哥哥?!?/br> “……阿兄” 連稱呼都是敬語。他無奈嘆了口氣,坐在床沿將她摟在懷里。 “在我這里,你不用這么懂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是哥哥的小妹,我們血脈相連,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br> “以后有哥哥在,沒人敢欺負你,所以盡情的做你自己好嗎?” 她懵懂的點了點頭,依舊順從。 枕邊的童話書被他拿在手里,他看著上面的名字愣了神,笑了笑:“真是應景?!?/br> 書頁的封面翻開,他緩緩的講著并不少見的童話,笨拙的哄她入睡,在故事的最后,罕見的沉默。他說鳥的飛翔是為了墜落,那話語里帶著看透一切的蒼涼,卻又讓人隱隱作痛。 那時的她,多想告訴他,鳥兒飛翔只是因為它心中有向往,它渴望穿越云層,俯瞰大地,那是生命本能的追尋。 不知從何時起,她明白了世間的規律——摧毀舊的美好,方能孕育新的希望。她強行將自己置于旁觀者的位置,試圖以冷靜的目光審視一切,可內心深處,她清楚自己并不想成為極端之人,也不愿變得麻木鈍感。 她想活著,熱烈的活著,堅強的活著。 她說不出口,只需要依偎在這個人的懷里,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永遠的依賴他,這就足夠了。 惺惺相惜,不離不棄。 可直到多年以后,在某些寂靜的時刻,怨恨會如潮水般漫上心頭。她怨他明明擁有選擇的機會,卻毅然踏上那條布滿荊棘的道路;她怨他選擇了這條艱難的路,卻又從不回頭看。時光如白駒過隙,他離去得太早太早,久到那些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偶爾不經意間提起他,恍惚間竟覺得快要將他遺忘,曾經洶涌的愛與恨,也隨著歲月的回聲漸漸消散。 然而,每當回憶起他最后的笑容,心便會微微顫抖。她從未在他面前提及挽留,鳥兒注定是要飛的。 可那些無聲的思念與不舍,卻在無數個深夜將她淹沒。她終究還是忘不掉他,忘不掉那些日夜,忘不掉那些念頭。那句未說完的俳句“然而,然而……”,像是懸在心頭的一粒朱砂,永遠刻下了遺憾與牽掛。 她這才恍然大悟,那些傳言竟是真的,這人竟這么蠻橫無理,無聲無息奪走了她的心,又悄悄離去。 但她不怨。不怨在那場虛幻的童話里與他緊緊相擁,那一刻的溫暖,足以慰藉往后無數個孤寂的日夜。 她也不怨始終銘記那句“等我回來”,“我答應娶你”,即便知道重逢或許只是奢望,可這份期待,早已成為生命中的一束光,在黑暗中指引著方向。 淚水打濕了她的面龐,陳芊芊悠悠轉醒,抬起手在面上抹了下。 也是許久沒有夢到這些往事了。 她起身看向一旁,空空如也,伸手在床榻上感受著早已涼透的體溫。 陳芊芊不甚在意,只要她想,這個男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她覺得自己錯了,錯在十年前就這么讓他離去,不過沒關系,現在也不遲,她依然年輕,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年紀,不像十八歲的稚嫩,不像三十歲的成熟,現在的她就像熟透的果實,此時摘下時機正好,清甜多汁。 她有十足的把握會讓這個男人真正的愛上自己,哪怕沒有那些東西。 正想著,房門被推開,她看向來人笑了笑,把身上的被毯掀開,衣衫散亂,露出被咬出的紅痕。 春光乍現,美人在榻。陳洐之心想,移開了視線將早餐放在一旁。 “記得吃早飯?!?/br> 吸取了昨晚的經驗,他不會貿然靠近她,他這個小妹現在成了妖精,稍不注意就會勾的他連房門都出不去。 她問:“阿兄吃過了嗎?” “嗯,吃過了?!彼?,還算有良心。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陳芊芊將身上的襯衫半脫,這還是他早上看不下去親自給她套上的,又見她懶洋洋的靠在軟枕上,朝他勾了勾手,妖艷至極,那雙眼睛一寸一寸移到他腿間那處地方,千嬌百媚。 “阿兄吃過了飯,現在可以吃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