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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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季凌川對學術并無興趣。 準確說,他不關心人類,他只關心郁賢。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對待學術的態度都算不上有多狂熱,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該做的事情,并不會想著對感染醫學的研究能起到什么作用,能有什么歷史意義,能救下多少人的命。 他只知道做這些能讓郁賢開心。 相比之下,他更關心銀雪樹什么時候能開花,學院門口新開的點心鋪里那種甜點最好吃,哪種香料更適配烤兔rou,被他放在窗臺上的白色鈴蘭花長勢如何了,新上市的無弦吉他音色和手感到底有多還原古典吉他,看好的股票今天漲了多少,沙雕網友今天又發了什么梗圖 后來,郁賢離開了中央學院,帶著她的追隨者們創建了潮汐瞭望。 他便看著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信仰,將青春和智慧當作養料,澆灌著不知饜足的求知的種子。 那是他第一次被郁賢以外的存在觸動了。 他忽然意識到,人類想要攀上天空,想要摘取天上的星星,那并不是一種與無知相類似的狂妄。 而是一種突破極限的、前赴后繼的、視死如歸的勇氣。 在那之后,沒過多久,郁賢便死于一場被廣泛認為是蓄意謀殺的車禍。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恍惚了一瞬。 他想,郁賢并沒有死。她是一種虛化的、并不存在的生命形式,只要潮汐瞭望還在,只要那些勇于攀登巔峰、不懼墜落深淵的人們還在,她就永遠不會消亡。 可他依然在美好的日子組成的幻象忽然崩塌之刻,感受到了極度的痛苦。 他見不到她了,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見不到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甚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肆虐著的、瘋癲般的破壞欲。他很想去把那些傷害她的人全都殺光,嚼碎了,吞下去 可他忍住了。潰散的理智慢慢回歸,他照顧著瀕臨崩潰的圖子楠和原露,沉默而麻木地處理后事。 他記得她說過,不要濫用暴力。 不要濫用暴力。 她強調過這一點,對于擁有強大力量的人而言,那是一種不負責,那是獸性占據了高地的惡果。 潮汐瞭望開始遭遇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圍追堵截,圖子楠和原露都遭受了不小的打擊,整個組織只能算是勉力支撐。 于是他站了出來,接過了當初郁賢沒能做完的課題,一步一步繼續走了下去。 他隱約感覺到,他不該觸碰關于感染的禁忌的,這對他而言是一條不歸路。 可他依然這么做了。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悄悄地為未來做準備。 只靠著一群學者是不夠的他們在各自領域的成就再輝煌,在那一座座大山面前,都顯得如同塵埃一樣,弱小、稚嫩、天真。 他必須要在那些人制定好的規則之內,按照他們的游戲規則,積蓄自己的力量。 柏塔察覺到了他帶來的威脅,他發表的論文終于引起了柏塔的警覺,甚至是怒火。于是,一場針對他的圍獵便浩浩蕩蕩地展開了。 伴隨著對感染研究的深入,他逐漸感覺到那些被拋棄的記憶正在如同夢魘般重新纏繞回來,那些與他同源的存在蠢蠢欲動,急不可耐地攀上他的靈魂,纏繞著,低語著,引誘著。 他的理智日漸潰散,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甚至無數次粗暴趕走了想要幫助他的師兄和師妹,因為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把他們撕碎了吞下去,以填滿他那日漸空虛、嘯叫不休的渴望。 直到他強撐著發表了最后一篇論文 《全球網絡與義體融合背景下的義體感染起源與傳播機制探討》。 他無法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寫進去,他只能盡可能用人類的語法、用他們能看懂的詞句,凝練出這個世界巨大陰謀的冰山一角。 引信被點燃了。 躲藏在叢林之中的他,終于是被暗處射來的利箭所洞穿。本就已經認知錯亂的他終于無法再支撐下去。 他們說我學術造假,說我品行不端,說我害死了郁賢? 真的嗎? 我真的做過嗎? 原來,我是這樣一個可恥可恨的爛人嗎? 可能是的吧。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虛偽,他從不關心人類,也對潮汐瞭望的愿景不感興趣。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他幾乎是在扮演著一個人類應有的模樣。 他在恍惚中意識到,他是怪物。 他的理智在潰散的邊緣,一觸即死。他無法否認,也無法自證,他蜷縮在自己堆積成山的草稿中,分辨不清現實與謊言,茫然地等待著最終審判的降臨。 然而他卻沒有死去,而是被送入了條件還算不錯的瘋人院。 他當時并不明白為什么柏塔如此輕易地放過了他,還以為是圖子楠和原露向柏塔妥協,用一些條件換取了自己的性命。 后來他才明白,那是因為季和盛無意中看見了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