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蓋頭的顏色。 此刻的他正鳳冠霞帔地坐在什么地方,可鳳清韻并未察覺到有什么不對。 夢境中的他只余下了本能,再沒有教養出來的溫潤如玉,更沒有必須遵從的禮節。 現實和幻境中的記憶在夢境中交錯扭曲。 鳳清韻在蓋頭下微微蹙眉,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此刻的他只記得自己要開花,但是……開花需要什么來著? 好像是需要……授粉? 此念頭一出,夢境驀然變了。 鳳清韻看見自己坐在仙宮的寢殿之內,隔著艷紅的蓋頭,一眨不眨地看向遠處。 而他的師兄正站在寢殿的床邊,穿著大典時的禮袍看著他。 而當鳳清韻看向他時,凝滯的時間好似開始了流動。 只見慕寒陽眉眼間充滿了愛意,口中喚的則是:“玉娘,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我總算等到這一日了?!?/br> 言罷,他幾乎是興奮到顫抖著走上前,作勢要給鳳清韻掀蓋頭。 “你不是要把我獻給龍神嗎?”可下一秒,鳳清韻卻輕聲打斷道。 “我的龍呢?” 此話一出,慕寒陽的聲音戛然而止。 仙宮外不知為何雷聲大作,慕寒陽的臉色在電閃雷鳴間,變得格外難看。 在夢中,鳳清韻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親手將他送進龍窟的未婚夫,還是多年以來求而不得的大師兄。 亦或者兩者都是,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曾經虛假的,被人處心積慮勾勒出卻又不加珍惜的愛意,早就在一日日的磋磨與真相面前灰飛煙滅了。 慕寒陽到底是他的誰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有些厭棄地收回目光,沒等到答復,正打算親自起身,慕寒陽卻故作正常地壓抑著神色,只是壓抑得有些扭曲道:“玉娘,你在說什么,哪里有什么龍?” “那只是你的幻想而已?!?/br> ——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什么龍,那只是你臆想出的神明罷了。 鳳清韻聞言卻好似被戳中了什么痛楚一般,驀然抬眼,語氣森然道:“假不假,還輪不到你來定奪?!?/br> 言罷他反手摘了蓋頭便要起身。 慕寒陽見狀嚇了一跳,當即口不擇言起來,只是這次喊的竟然是:“清韻,神是要為天下人而死的,你和祂只能是惘然,和我才是你唯一的——” 可他話還沒說完,寒光驟起,鮮血驟濺,一劍穿心。 慕寒陽低頭看向穿過自己胸口的那把劍時,眼神中還帶著愕然。 鳳清韻一手持著麟霜劍,一手攥著血紅的蓋頭。 殺伐果斷的麟霜劍尊和幻境中鳳冠霞帔的玉娘突然間便模糊了界限。 他看著滴血的劍鋒和緩緩倒在他劍下的人,毫不掩飾言語之間的厭煩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煩?!?/br> “為天下人而死,這不是你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么?”鳳清韻說著拔出了麟霜劍,看著倒在地上逐漸失去生機的慕寒陽,語氣冰冷道,“說得這么情真意切,那不如你替祂去死吧?!?/br> 慕寒陽睜著眼睛倒在血泊之中,儼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師弟怎么會如此對待自己。 更不清楚,為什么他的玉娘,會愛上一道從幻境中誕生的幻影。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幕只有在鳳清韻的潛意識中上演了無數遍,才會在此刻彰顯的如此利落。 狐夢之術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 在那尸體死不瞑目的注視下,鳳清韻看都沒看慕寒陽一眼,抬腳便邁過了他的尸體。 殿外雷電交加,鳳清韻拎著劍剛到門口,寢殿的門便被什么人推開了。 鳳清韻持著劍看向來者,臉頰側還濺著血。 那明明是一張溫潤如玉的容顏,此刻卻顯得有些妖冶。 推開門的是幾個無臉的人,看起來詭異異常。 可鳳清韻卻沒由來地從他們不存在的眉眼之間,看出了一絲諂媚。 而當他一手握著劍,一手攥著蓋頭,隔著那幾個無臉人望過去時,卻見他們身后,仙宮寢殿外玉制的臺階,不知何時又變成了鄉間的小路。 而身處夢境之中的鳳清韻,眼下并未覺得有什么異樣。 似乎一切都本該如此一樣。 令他窒息而壓抑的仙宮之外,本就該有這么一條路,讓他遠走,永遠不必再回來。 鳳清韻剛收回目光,那幾個無臉的侍從便低聲下氣而恭敬地“開口”道:“宮主,龍神已經在上面等著您了?!?/br> 鳳清韻擦了一下劍上的鮮血,沒問哪里是上面,而是問道:“等著我干什么?” 為首者理所當然地說著直白的話語:“自然是洞房?!?/br> ——洞房? 以花妖的本能來說,洞房,便是授粉。而授完粉,自然也就能開花了。 入夢以來最大的執念一下子得到了顯化,鳳清韻當即回了神。 他收回劍,把左手上的蓋頭重新給自己蓋好,而后在一眾侍從的簇擁下,坐上了那幾人身后的那輛艷紅到似血一樣的喜轎。 “那就起轎吧?!?/br> “去洞房?!?/br> 鳳清韻披著血紅的蓋頭,坐著鮮艷的喜轎,再一次搖晃著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