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于魔道來說,此事原本該由低等的魔皇負責,然而魔尊卻不知道大腦里哪根筋搭錯了,非要次次親自過問,甚至動不動就借公尋私,以各種手段拿鳳清韻尋開心。 所以如此算起來……拋去顏面和身份不談,他們兩人之間其實沒什么生死之仇。 只可惜有些事情是拋不掉的,時至今日鳳清韻想起來龍隱過去幾百年間給他找過的麻煩,以及在眾目睽睽之下敗他的那一劍,整個人還是恨得牙根發癢,恨不得給他來個一劍穿心以圖痛快。 然而正當鳳清韻沉浸在思緒之中時,沉寂了許久的龍隱卻冷不丁道:“說起來,本座送你的簪子呢?” 鳳清韻驀然回神,冷著臉道:“砸了?!?/br> 他話音剛落,黃泉水陡然灌入山洞,一片漆黑中瞬間便裹挾住了兩人。 眼下他們已經沒有多余的靈力或魔氣去阻擋黃泉水了,兩人的衣袂很快便被侵蝕得不成樣子。 “嘖,怎么就砸了?!饼堧[卻宛如沒感受到洪水一般,無不可惜道,“本座特意親自給你雕的桃花,鳳宮主若是多看看人家怎么開的花,說不定還能學一學……不過也是,鳳宮主這輩子恐怕是開不了花了?!?/br> 他言語之中的幸災樂禍幾乎不加掩飾,鳳清韻咬牙切齒地閉上眼,根本不愿理他。 黃泉水逐漸在山洞中積蓄,沒過兩人的小腿向腰部綿延而去。 無聲之中,鳳清韻卻在隱約間聽到了一聲脆響——那是天崩松動的聲音。 哪怕是以他們二人的實力,眼下恐怕也撐不了太久了。 龍隱顯然早就意識到了此事,然而死亡并未能撼動他分毫,反而給了他拿人尋開心的理由:“本座一直好奇……六百年不開花的靈植到底是什么,既然今日你我都要死在這了,鳳宮主不妨替本座解解惑?!?/br> 鳳清韻終于有了反應,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衫,面上卻未顯分毫,只是冷笑道:“你做夢?!?/br> 龍隱也不惱,一點傳聞中魔尊喜怒無常的姿態也沒有。 兩人就那么看著洶涌澎湃的黃泉水,再次陷入了寂靜。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黃泉水漫過腰際,龍隱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口道:“你后悔嗎?” 鳳清韻驀然一愣。 沒有稱呼,沒有緣由,就那么毫無征兆又不明不白的一句話。 可他卻離奇般的聽懂了。 ——你后悔一意孤行,哪怕明知沒有結果,卻還是要完婚嗎? ——后悔囿于仙宮俗務,身為渡劫,卻連飛升無望的真相都不知道嗎? ——后悔百年磋磨,最終卻真心枉付嗎? 鳳清韻心下猛地一顫,陡然睜開了雙眼。 黑暗之中,黃泉水裹挾著衣袂,灼風炙烤著思緒。 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之欲出的心聲。 道侶之名,是他執念深重求來的;至于仙宮,那是他師尊飛升前留下的唯一念想。 三百年來,我自然問心無愧,更應當無怨無悔。 我…… “……后悔?!?/br> 鳳清韻看似溫潤如玉,認識他的人卻都知道,他向來是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后悔這個詞能從慕寒陽口中說出來,恐怕都不會從他嘴里說出來。 然而可能是人之將死,亦可能是心如死灰,眼下此種境地,當著昔日宿敵的面,他竟然將這輩子都不可能說出口的詞句脫口而出。 便是帶著微妙惡意開口的魔尊,聞言也不禁愣了一下。 他抬眸望去,卻見那人側顏如月色一般清寂寧靜,眉眼之間毫無悔意,貌似方才的話語不是出自他口一樣。 山洞內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靜,龍隱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人。 黃泉水幾乎沒到了兩人的胸口,鳳清韻此刻已經徹底感受不到自己丹田的存在了。 周身的靈力幾乎是從他血rou中榨出來的一樣,摻雜著無邊的痛苦和魔氣糾纏在一起,岌岌可危地抵擋著那近在咫尺的天崩。 他本該是痛苦的,是悲憤的,然而說出那句話后,他卻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 或許敢于直面內心,本就是一種向內自參的修行。 把手從攥了一輩子的荊棘處收回后,哪怕鮮血淋漓,也該是欣悅寧靜的。 不過很快鳳清韻便沒辦法維持這股平靜了。 “是嗎?早知你會后悔……”龍隱漫不經心地,宛如談論天氣一般,平白拋出了一句炸雷,直接在鳳清韻耳邊炸開,“當日大典之上,本座便該把搶婚之事做絕?!?/br> 鳳清韻原本平靜的心緒被驟然打破,他愕然抬眸,隔著洶涌的泉水望向遠處那人。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鳳清韻帶著極端的不可置信,嗓音艱澀道:“你……” 然而他“你”了片刻后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小到眼見道侶懷抱他人離開,大到直面天崩都面不改色的麟霜劍尊,此刻卻因為魔尊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而震驚至此,一時間竟然失去了言語能力。 龍隱見狀,貌似見到了什么讓他無比愉悅的事一樣,當即忍俊不禁,笑得無比暢快。 待他終于把鳳清韻笑得回神,馬上就要惱羞成怒時,他才勉強止住笑,帶著笑意問了句和前話毫不相干的話:“你靈力還能撐多久?” 鳳清韻微微蹙眉,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道:“……不滿一炷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