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了不知道多久,鳳清韻放下玉簡,而后竟然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疊凡人用的宣紙。 粗糙的信紙在玉桌上鋪陳開來,筆尖下落時一開始還有些凝滯,似乎是執筆人的猶豫讓筆尖在宣紙上洇開了一小片墨漬。 但很快,墨色的筆觸便順滑起來。 有些早已塵埃落定的事,其實只是需要一個開頭,而一旦有了開頭,剩下的覆水難收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最后一筆落定,鳳清韻將整封信收進儲物戒中。 正所謂有始有終,好聚也該好散,他打算等慕寒陽下次回宮時再把此物交給對方。 而后他分出身外化身準備處理宮內事務,本體則是準備回寢殿打坐。 然而就在鳳清韻本體打算離開時,他的神識卻突然掃到一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桌子上的簪子。 鳳清韻驀然一頓。 那簪子來得無比突兀,看樣子似乎是玉質的,簪尾上還雕著粉色的花,那花粉得玲瓏剔透,而玉簪之下則壓著一張印了桃花的宣紙。 如此看來,簪子上那朵粉花便是桃花了。 鳳清韻微微蹙眉,止住腳步將那簪子拿起來一看,卻見它竟是用整塊極品天山玉雕刻而成的。 這種玉石是天下間不可多得的溫養之物,按理來說在上古就應該絕跡了,慕寒陽五十年前還為了他一個中火蛇毒的友人而滿天下瘋找這種玉。 他耗盡心力,終于在魔道的一個暗樁拍賣會上找到了些許碎玉,那似乎是某上古大能制作器物時留下的邊角料,可即便如此,也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奇物了。 那幾塊碎玉一經出世,便遭到了全場的哄搶。 慕寒陽平日最愛散財濟世,身上的靈石向來不多,那日他幾乎是傾家蕩產又欠了不少債才勉強拍下其中一塊,后來他還是又問鳳清韻要了一筆靈石,才勉強把當日欠的債還上。 至于那筆靈石,欠外人的自然要竭盡全力還清,欠師弟的當然就不算欠了。 而如今,如此珍貴的整塊天山玉居然就這么被人打成了一把連銘文都未刻的玉簪,可以說是除了觀賞性外毫無作用,奢侈得任誰見了恐怕都要痛心疾首。 然而鳳清韻并不覺得可惜,他只是微微蹙眉,忍不住思索起了能把簪子如此悄無聲息地送到他面前,卻不被他發現的人到底是誰。 他尚且沒想出個所以然,卻突然感受到了那張宣紙上的靈力波動,他驀然垂眸,卻見原本僅印著一枚桃花的紙張在他的注視下竟緩緩浮現了兩行蒼勁有力的字—— “聽聞鳳宮主喜結新蕊,特以此簪相賀?!?/br> “然本座未見舊蕊,不諳全貌,只得以桃花相替,若宮主不喜,可否將新結之蕊借本座一觀?” 第4章 天崩 如此熟悉的言語,熟悉到鳳清韻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想象出那人戲謔的語調。 本體為靈植的妖類,尤其是花妖,最忌諱除道侶之外的人詢問他們開花結果的事。 鳳清韻今年六百余歲,按照靈植的壽命算,他雖然離結果成熟尚有一定年歲,但其實早就到了開花的年齡,然而不知為何遲遲未開。 如此私密之事,便是慕寒陽往日也不敢多提,生怕鳳清韻因此惱了他。 然而某人不僅提了,還特意送了桃花簪,一看就是在特意取笑他六百余歲還開不出花來。 鳳清韻面色一寒,當即一用力,那無比珍貴的天山玉簪竟然就這么硬生生被他捏碎了。 如此暴殄天物的行為任哪個修士看了恐怕都要扼腕痛惜,可鳳清韻卻冷著臉一揮袖,連點玉渣都沒留下。 他顯然氣得不輕,抿著唇將目光投向那摞玉簡上,想把注意力拉回來。 奈何慕寒陽的擔心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是正確的。 魔尊甚至沒有現身,只是輕描淡寫地送了一個簪子便占據了鳳清韻的所有情緒,以至于他緩了良久才終于把神識移到桌面上。 可即便是收回了思緒,鳳清韻還是面無表情地將所有魔道的玉簡全部分出來丟在一邊,打算最后再看。 向來以仙宮利益至上,幾乎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緒的鳳宮主眼下卻完全不覺得自己的遷怒行為有什么不對。 他自以為毫無情緒起伏地看向剩下那些玉簡,不過處理了片刻后,他很快便顧不上什么玉簪不玉簪的了,因為他陡然發現了一些異樣——如此多的玉簡中,竟然沒有任何關于黃泉族的消息。 黃泉族傍黃泉水而生,不老不死,但他們修行需要一味維持魂體的上古靈植,而該靈植只有仙宮天門處有少量分布,所以黃泉族定時需要與仙宮往來。 可七日之內的玉簡中竟沒有半點關于黃泉族的消息。 鳳清韻微微蹙眉,心下隱約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抬眸用神識探向天際,但rou眼所見,神識所籠罩的地方,沒有任何異樣。 不知道是不是鳳清韻的錯覺,他反而覺得天空中那萬年如一的驕陽越發灼眼燦爛了。 眼下并非初一十五,鬼門不開,黃泉族沒有來信似乎也說得通。 鳳清韻蹙眉收回神識,勉強壓下心頭的異樣,思索了片刻后,轉而處理起了剩下的玉簡。 接下來的幾個月內,修真界堪稱風調雨順,天地間依舊一派祥和之景。 可這期間仙宮還是沒有收到任何黃泉族的消息。 偌大一個種族,就好似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一般,安靜得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