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然而悲傷剛蔓延了個開頭,就被所長一聲驚叫打斷了。 “等等,你們剛才是不是提到警察?” “對??!” “一直處理舒雁報警找家人材料的那個警察叫什么來著?” “叫武山?!?/br> “……”所長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拿起車鑰匙就奔著外面沖,“我今天必須揍那小崽子一頓!”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所長出去,接著,又紛紛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里留著之前舒雁遞給所長的醫生診斷。 其中就診人一欄上的確寫著舒雁。但仔細辨認醫生診斷,發現里面有一行備注:病人未到場,由親人代為轉述病情。 病人名:武山。 我必然是有父母,說不存在的肯定是神經病。武山一直堅持的認為沒有,所以武山就是那個神經??!所長叫我去醫院,就是叫我給武山開藥。 很好,這個邏輯,真的很舒雁。 --------- 最終,所長追上舒雁的時候,舒雁正在街頭賣面的小攤上賣羊rou面。 還沒排到他,舒雁正站在隊伍中間,專心致志的等著,手里還拿著一杯鮮榨的石榴汁,酒紅色的果汁混著冰塊,順著吸管一口下去,整個口腔都充滿了果汁的清甜。舒雁彎起的眼中,全然都是滿足。 他在擔心舒雁搞事情,可舒雁卻在這里買好吃的。 真的是…… 所長擼起了袖子。 然而走近了,他卻聽到舒雁面前攤位的老板問他,“要三碗面?這么多吃得完嗎?” “要是他們都回來了就吃得完?!笔嫜阈Σ[瞇的回答道,漂亮的眼睛里沒有一絲陰霾。在說道“他們”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氣格外柔和,夾雜著不甚明顯的思念。 所長的心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 他聽得很清楚,舒雁說的是要是他們回來了……可舒雁又哪里有真的能回來的家人呢? 他剛認識舒雁的時候,舒雁就是孤身一人。分明是像野草一樣長大的小孩,卻一丁點孤僻都沒有。 排除他神奇的腦回路,不管從什么角度來看,舒雁都很像是那種幸福家庭里長大的小孩。 因此,當舒雁第一次提起父母外出失蹤的時候,所長就去了派出所幫他調查。 然而武山也就是舒雁住處所在片區的警察卻拿出了一份病例給他,照片里是幼年的舒雁,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模樣。家庭一欄卻標注孤兒。 “他有妄想癥,他的的確確是孤兒。父母是他的幻覺?!?/br> 無需多言,所長已經明白了全部。 可即便如此,他每次聽到舒雁提起父母,還是覺得心里發酸。 因為舒雁已經尋找并等待了五年。 等兩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所長嘆氣,最終還是走上去,拍了舒雁的肩膀一下。 “你個小混蛋,我讓你去看病,你特么糊弄我!” 他語氣不善,舒雁卻仍舊很高興,對著攤位老板說,“再加一份羊rou面,不要醋不要蔥多放辣椒?!?/br> “……” 半個小時后,所長和舒雁一起圍在舒雁家的客廳里吃飯。 幾十年的老攤位了,羊rou湯奶白,面條軟彈,蔥絲翠綠,倆人吃的頭也不抬。 吃飽喝足,放下空碗,所長看了看時間,他也該回家了。 但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又拍了拍舒雁的腦袋說,“明天我陪你去三院?!?/br> 頓了頓,他語氣兇狠的威脅道:“敢跑我就揍你!” 說完,所長才離開。 舒雁看著他下樓,然后才關上門,轉身去了窗臺那邊。 透過窗戶,他看見所長慢悠悠的從樓道門走出來,然后走向對面的居民樓,接著,對面樓道的感應燈一層層亮起,最終停在了五層樓。 所長家和舒雁家離得很近,正巧是對面樓。 老城區樓間距狹窄,從舒雁的角度,透過對面樓所長家客廳的窗戶,能夠清楚看到小女孩撲到所長懷里。而窗邊的小榻榻米上,妻子溫柔的看著所長微笑,手里還擺弄著幾團毛線。 那個顏色舒雁也見過,去年冬天的時候,所長的女兒身上就穿著一件這個顏色的手工毛衣。 想必是今年毛衣短了,所以所長妻子打算給她重新改改。 再往旁邊看,幾乎每一個亮起的窗戶上都映著一家人幸福的剪影。 舒雁很喜歡看這些,他沒有動,就這么站在窗戶旁邊,近乎貪婪的看著。 直到天色徹底昏暗,連星星都變得暗淡,而那些亮起的窗戶也都跟著熄滅下來,他才有點遺憾的離開了窗臺。 桌子上之前擺著沒動的兩碗面已經涼透了,原本勁道的面條被湯水浸泡后,也變得軟爛浮腫,像是河水里泡發的尸體,讓人食欲全無。 舒雁就這么盯著桌子看,很久都沒有動,像是忘記上發條的木偶,白天的活潑全然化作頹敗的靜默。 又過了很久,他抬頭看著墻上的時鐘,分針最終還是走過了五十九分,時針也來到了11點的位置。 舊的一天又要結束了。 舒雁眨眨眼,眨掉了一瞬間的失落。 他悄無聲息的走到桌子前,將兩碗面倒進垃圾桶,然后又將桌子整理干凈。 夜涼如水,寒意穿過窗戶將舒雁包圍,卷起桌上所長留下的精神病院診療單的一角。舒雁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順著鼻腔進入,最終卻在胸膛炸開了一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