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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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到了周六傍晚,葉舒在淺杏色連衣裙的外面套了件厚外套。陽歷十月就穿成這樣的,估計整個A市,她是頭一人。 結束三個小時的彈奏,葉舒餓得頭暈眼花,今天終于和那位新婚女士敲定了完整方案,十幾個小時里,除了早飯,她只在來的路上啃了個面包充饑。周六的清吧,人多了三倍,陳永明根本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眼皮底下偷懶休息。 出了電梯,從“飛行”會所門口經過的時候,葉舒目不斜視,微低了頭,走得又快又急。 一道黑影襲來,葉舒驚駭莫名,正要拔腿就跑,卻被黑影的主人叫住了。 “舒舒姐···” 是小崔,她一身白色窄旗袍,玲瓏有致的曲線在璀璨的燈光下暴露無余。 捏著手機,小崔臉上的神情焦躁不安。 “你在這里···做什么?”葉舒松了口氣。 “家里出了點事,我媽著急叫我回去,我現在走不開···” 葉舒又打量她兩眼,小崔眼睛發紅,似乎要哭出來的樣子。 看來事情真的很急,葉舒更奇怪了:“你這不是已經出來了?” “哎呀,我是從包房里溜出來的,請不了假!再挨一會兒,就有人出來找了!舒舒姐···我真的很急,一時又找不到代班,你可不可以進去···”小崔一面說,一面用手做祈禱狀。 “不行?!比~舒斬釘截鐵地拒絕。 “舒舒姐!我求你了!”她冷得直跺腳,想必是特意在這兒等樓上下班?!敖裢淼墓べY和小費,我一分不要,全部給你···” “可是···我喝不了酒?!比~舒見她眼淚汪汪的樣子,不禁皺眉。 “那桌客人九點來的,沒怎么喝酒!你聞聞我身上!沒有酒味!”小崔低下頭,著急忙慌地靠近葉舒。 “好了,你站直!”葉舒眉頭緊鎖,扶了她一下?!拔矣植皇悄銈冞@里面的人,怎么代班?” “你放心,我去和周經理說一聲!現在各包房都滿了,根本抽不出人手!” 葉舒還在糾結,小崔已經淚流滿面,說話也哽哽咽咽:“是崔淼出了事···” 崔淼是她弟弟,小崔是單親家庭,一家子重擔全在她一人身上,為了弟弟上學,她才跑來“飛行”上班;因要長期喝酒,她的身體又實在支撐不住,于是三番四次地哀求,跑上跑下地送禮,然后才有了平時清吧,周末會所的工作狀態。 “行不行?舒舒姐?”小崔聲音發抖,身體也在發抖?!白疃鄡尚r,我一定趕回來!” 葉舒心軟了··· “快點跟我進去!我告訴你房間號!”小崔拉著她,回頭便走。 葉舒進了會所大門,里面熱氣撲面,音浪震耳。她一邊脫外套,一邊問小崔:“要換衣服嗎?” “哎喲,不用!黑燈瞎火的,反正都一個樣!” 葉舒看見小崔跑到角落里,跟一個胖子連說帶比劃,那胖子朝葉舒站立的地方看了兩眼。 半晌,小崔滿臉激動地跑過來,手握成喇叭,對葉舒喊道:“309號VIP房間!你左手邊的盡頭!” 葉舒點點頭,正要抬腳,小崔一把拉住她。 “外套!”她搶過衣服,把自己手臂上的號碼貼撕下來,又沖著葉舒大喊:“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多年之后,葉舒回憶起這個深秋之夜里在“飛行”會所里發生的往事,不禁感嘆那些生活里所遭際的種種因緣巧合,實是源自命運的反復無常。 - 葉舒做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推開309包廂的房門。 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香煙繚繞,共有五男四女。 四名男子圍成一桌,正在玩牌;另一男子翹著二郎腿,正獨自靠在沙發上玩手機。 女子皆是同樣的白色窄短旗袍裝扮,脂香粉膩,卷發紅唇,晃眼一看,竟與小崔差別不大。 那四個玩牌的男子,只有三名女子作陪,而剩下的一位,正側坐在臺上,對著半人寬的熒幕宛轉清歌。 葉舒在極短的時間內判斷當前形勢:唱歌的女人相陪的是沙發上那位,而小崔的位置,卻應在牌桌之旁。 果然不出所料,牌桌上唯一的單身男子側目往門口掃了一眼,葉舒換上一張笑臉,正要開口打個招呼,再順便解釋下換人的事,誰想那男人正沉迷牌桌,不過眨眼的功夫,表情絲毫未變,就又低了頭。 葉舒只得向前走了幾步,恰在此時,和門側對著的、嘴里正叼著根煙的男人也轉過頭來,滿臉驚奇地望著葉舒。 葉舒覺得他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曾在哪兒見過他。 那男人卻突然咧開嘴,露出兩排白燦燦的牙齒,含含糊糊地叫道:“三哥,你怎么又回來了?”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抬頭朝門口望去。 葉舒動也未動,僵在原地,瞬間想起了眼前男人的身份——韓卓。 葉舒雖然算不得是個重度網絡患者,但對一些媒體大肆報道過的財經新聞和娛樂八卦略有耳聞。兩年前,沉易洲和韓卓同時歸國,并攜手創立了“深寒科技”,該公司只用兩年的時間,便推出一款開放式RPG游戲,風靡全球,此游戲自推出以來,其銷售額屢居業內榜首,現已成為國內知名的游戲研發與投資公司。 周四那晚在清吧偶遇之后,葉舒又私下搜索過“深寒科技”,沉易洲自不必說,那位眼帶桃花、氣質上桀驁不馴的“韓總”,便是韓卓無疑了。只是···沉易洲到底是怎么認識的韓卓?韓家世代經商,其名聲在A市如雷貫耳,而沉易洲出生寒微,兩個八桿子打不著的人,共同創立科技公司本就十分令人意外,更別說公司ceo還是沉易洲。 如果創始資金來自韓家,那么韓卓又怎么會屈居副總之職呢?葉舒和沉易洲雖然只談了一年多戀愛,但對他家的基本情況還算了解,游戲研發行業非常燒錢,需要龐大且持續的資金來源,何況深寒還涉足了投資行業。因此,葉舒推斷,兩位創始人里,沉易洲負責技術,韓卓則提供資金。 按照“出錢的才是老大”這種定律,沉易洲對韓卓的態度,不說恭敬,也應該客客氣氣才對,但現在是什么情況? 那晚在清吧的時候,葉舒就察覺到就算韓卓再怎么生氣,也沒有對沉易洲甩過臉色,何況每一開口,必稱“三哥”? 葉舒現在騎虎難下,既不敢往前,也不敢轉身。 她就那樣僵在原地。 臺上唱歌的女人按了靜音,葉舒心里直打退堂鼓,她實在不想又一次用極其落魄的身份面對沉易洲。 何況他們當初分得那么難看,這種前任就該忘于江湖并且老死不相往來! 又氣又急之下,葉舒準備告訴大家,不好意思我進錯房間了。 脫口而出之后,四周落針可聞。 葉舒干笑兩聲,身體緩緩轉動··· “cherry7,你在說笑話嗎?” 如果老天只給葉舒一次殺人的機會,她一定親自手刃了韓卓! 正在她哭笑不得,緊緊抓著手臂上的號碼貼的時候,有人從她身旁擦肩而過,冷漠至極。 “沉總,還是你來玩吧!”牌桌上的獨身男子迅速起身,態度殷勤。 他叫葉舒:“cherry7,杵那兒干嘛?快點過來!” 沉易洲一言不發,只朝那男子微微點頭,然后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喂,你他媽聾了???” 葉舒看那人臉上有了慍怒之色,擔心如果她真的走掉,那“cherry7”——小崔就會被投訴。 這種地方的客人投訴意味著什么后果,葉舒猜想得到。 人生自古誰無死,既來之則安之,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打碎牙只管往肚里咽! 葉舒心里迅速飄過以上彈幕,最終她閉了閉眼,咬牙往前走去。 四名女伴的工作是輪流洗牌、發牌,各自拿煙遞酒。當然如果客人需要的話,也包括陪酒和擋酒。 在沉易洲身旁,如此近的距離,葉舒簡直如坐針氈。 她本就又餓又累,再加上神經過度緊張,只能一口氣撐著,臉色卻越來越差。 “喂,cherry7,發什么愣???該你洗牌了!”對坐的韓卓從她坐下之后,就一直笑個不停,這局一打完,就連嘴里叼的煙都笑掉了。 葉舒慢騰騰地站起來,俯身把所有的紙牌全收攏整理了,洗牌的姿勢拙劣得可笑。 她身上的杏色連衣裙是半袖的款式,一舉一動之間,雪白的手臂如同打翻的牛奶,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葉舒更不知道的是,她的長發發梢,在某人的手臂上拂去拂來,反復幾次。 “cherry7,你是小學生嗎?哪有你這樣洗牌的?”女伴另燃了支煙,韓卓接過來,伸手在桌面上點了點。 “不好意思,第一天上班,我再多洗兩次?!北蝗水敱娭肛?,葉舒后背開始冒冷汗了,手上的動作更加慌亂。 “啪”地一聲,紙牌倒下,飛了半個桌子。 韓卓見狀大笑不止。 沉易洲下家的女伴猜到葉舒是小崔請來的代班,她和小崔關系不錯,見葉舒一副門外漢的模樣,趕緊站起來幫忙。 葉舒朝她投去感激不盡的眼神。 終于發完了牌,葉舒松了口氣。 “三哥,你剛到底去哪兒了?”韓卓丟下一張紅桃k,漫不經心地問道。 沉易洲理都不理。 “cherry7,我們三哥出去一趟,口都干了,你趕緊倒杯酒給他潤潤喉?!?/br> 葉舒老實照做。 “誒!這笨小姐,人手上不空,你就不知道喂他···哎喲!痛死我了!” 韓卓揉著腿,對沉易洲怒目而視。 “閉上嘴,沒人當你是啞巴?!背烈字奚駪B自若,語氣如常,好像踢人的壓根就不是他一樣。 這下其他人都瞧出不對勁,連沙發上那位玩手機的男士都跑過來看熱鬧了。 但是眾人已經沒什么心思在牌局上了,除了韓卓,其他人并不好直接盯著沉易洲看,于是葉舒就成了大家注目的對象。 這局結束,沉易洲丟下牌,徑自往沙發走去。 葉舒余光追隨著他的背影,身體卻一動不動。 “cherry7,趕緊的??!你今晚可是我們三哥的人!他去哪兒你就得去哪兒?!惫烙嬆且荒_踢的并不狠,韓卓仍是那副賤樣。 葉舒沒法,只能起身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