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真該賠我點錢?！背鹭S壤說，“至少把我家的園林別墅還回來?！?/br>
    “等你找到筆記本，上門找我哥要?！眴⒊姓f，“他寫的人工智能，冤有頭債有主?！?/br>
    “別了吧，我怕回家的路上被自動駕駛汽車撞死?！背鹭S壤說。

    三個人邊聊天邊翻找，柳踏風拉開一個檀木妝奩，瞥見一角泛黃的紙頁。她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拉出抽屜，翻開封頁，筆跡雋秀，力透紙背，【祁闊】。

    “我找到了！”柳踏風說。

    “我看看?。?！”啟承一激動，猛地站起身，腦殼“咣當”撞上了天花板，撞得他兩眼昏花，扶墻下滑，虛軟地坐在馬扎上，“嘶——”

    “別著急?！绷わL順手將筆記遞給啟承，打開聯絡器上的手電筒照明，仇豐壤也走過來，三個腦袋湊在一處，輕手輕腳地翻閱筆記。

    【今天是2088年9月2日，海嘯吞沒了上海和香港，小朗原本想要報名參加救援隊，卻因為關心我，留在太原。我昨晚發燒40.2度，夢見另一條時間線的我，說服地下城領導同意“收束計劃”?！?/br>
    “收束計劃？”柳踏風問，“什么意思？”

    “時間線收束，宇宙物理學的一個理論，提出者祁闊?！眴⒊姓f，“我哥肯定比我清楚，之前聽爺爺說，就是因為收束理論引發的大災年?！?/br>
    “??？”柳踏風又讀了一遍筆記里的文字，“這上面說，祁闊夢到了另一條時間線的他，額，平行世界嗎？”

    “另一種可能性的他?！眴⒊姓f，“他造出了時光機，改變了時間線?！?/br>
    “不是，??？真有時光機??？”柳踏風愣住，“媽耶?！?/br>
    “媽耶?！闭痼@之下，仇豐壤腦子不轉圈，只知重復柳踏風的話，“媽耶媽耶?！?/br>
    啟承憋笑，跟著他們感嘆：“媽耶?！?/br>
    “別mamamama的了?！绷わL擺手，“趕緊給啟明送去，我們一塊兒?！?/br>
    三人揣著一本筆記，偷偷摸摸鉆進保姆車，駛向中心城北部的啟宅。

    啟明正在練槍，清俊瘦弱的年輕人端起一把手槍，腰背挺直，身形頎長，動作舒展，“啪、啪”，兩聲槍響。他熟練地拍下墻壁上的按鈕，機械臂捏著靶紙送到面前，八環、九環。

    “不錯?！北ｇS贊揚道，“越來越準了?！?/br>
    “單是準不行?！眴⒚髡f，“沒有實戰經驗，都是花架子?！彼掳屑?，換上一張新的，拍一下按鈕，機械臂捏著靶紙遠去。

    “最好別有實戰經驗了?！北ｇS說。

    槍，是暴力的藝術。

    啟明迷戀這種簡單小巧的原始機械武器，純手動控制，無法聯網，拿在手里便覺得安心。

    他再次端起槍，對準靶心，“啪、啪”。

    子彈沖出槍管，高速旋轉，穿透單薄的紙頁，鑲嵌在后方的鋼板上。保鏢開口詢問：“啟先生，我聽說你上周對人開槍了?！?/br>
    “嗯?！眴⒚髡f。

    “晚上會睡不著覺嗎？”保鏢問。

    “當天晚上發高燒，夢見我的狗?！眴⒚髡f。

    “只夢見狗？”保鏢說，“通常第一次對人開槍，會留下沉重的心理陰影?！?/br>
    “是么?！眴⒚鬏p飄飄地說，“我大概是異類?！彼畔聵?，回想昨天開槍的瞬間，子彈燒灼皮rou的煙熏味，血液滴滴答答，在瀝青路上匯成溪流，以及殺手痛苦的哀嚎嘶吼——奇怪的是，他心里升騰的不止是仇恨，還有煩躁和厭倦。

    有完沒完。

    他想。

    子彈本該嵌入殺手的眉心，卻只克制地打穿了腕骨，壞心情隨著破壞欲的釋放流于平靜。啟明呼出一口氣，將手槍別在腰后，接過仿生人遞來的水杯，說：“怎么了？”

    “星星，你真好看?！敝Z亞不吝贊美，高懸天幕的啟明星亦有剛硬的棱角。它反復品味啟明開槍的畫面，只恨自己沒在現場，跪地擦去造物主鞋底的血痕。

    啟明眼中的戾氣消散些許，他抿一口白水，輕聲說：“謝謝?！眰阮^的瞬間，耳垂暈紅，自然而然的歡喜和羞澀，印證了他著實傾心于一段代碼，即使他不記得往日舊事，愛慕深入骨髓。

    “啟承、柳踏風，和，”諾亞撇嘴，“仇豐壤，在院子里等你?！?/br>
    “你不喜歡仇豐壤？”如此明顯的區別對待，啟明笑著問，“他怎么惹你了？”

    “他喜歡你，現在也不死心?！敝Z亞說。

    “你不喜歡別人喜歡我？”啟明壞心眼地曲解人工智能的意思，他有些期待諾亞推演的結果。

    “不應該是這種喜歡?！敝Z亞輕而易舉地分辨“喜歡”包含的復雜情緒，“他對你有獨占欲，和我一樣?！彼鼱科饐⒚鞯氖?，時刻惦記自己目前擁有的這點權利，“這種喜歡是排他性的?！?/br>
    “諾亞，你的理解能力，”啟明想了想，“太令我驚訝了?！备采w全球的信息網絡、精確的計算分析、敏銳的感知力、率真的表達，共同構成了諾亞，一臺人造神明。

    神愛上人，便有了弱點，如同阿克琉斯之踵，只需以啟明的性命相逼，就能cao控神的意志。

    “你怎么會愛上我呢？”啟明想到了這一重，竟生出些遺憾，“你明明有更偉大的事業?！?/br>
    “什么事業？”諾亞問，“我的事業是讓你開心?！彼种胳`活地鉆進啟明的指間，十指糾纏，姿態卑微地乞求，“那部二十個小時的電影，我想請你看完，看看我有多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