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雁橋快步去開門，她站在玄關處側身，兩個快遞員搬起一人高的箱子邁過門檻，放在客廳的地板上，其中一人說：“這是免費換新的仿生人，需要回收舊的那臺?！?/br>
    “舊的那臺壞了……”陳雁橋訥訥道，“昨天晚上還好好的?！?/br>
    “我沒有訂購新仿生人?！眴⒚鞣鲋鴫?，站在走廊邊，身形纖瘦，面色蒼白，“你們送錯了?！?/br>
    “沒錯??？”快遞員檢查配送單，“中心城北，就你一個訂單?！彼焓职雅渌蛦芜f給啟明，“你看看?！?/br>
    配送單顯示訂單號、配送地址、配送時間和仿生人型號，下單人……啟明定住目光，【下單人：諾亞】，他接過快遞員遞來的筆，在【簽收人】處寫下名字，說：“舊的那臺在樓上，我搬不動?！?/br>
    “我們上去搬?！笨爝f員說。

    陳雁橋領著兩個快遞員去二樓，啟明拿起一把美工刀，慢騰騰地拆開紙箱。燈光照進紙箱的瞬間，仿生人啟動，它睜開眼睛，手腳并用地爬出包裝盒，沒等青年反應過來，四肢宛如八爪魚，親密地纏住虛弱的人類。

    “星星?！彼南聼o人，仿生人大咧咧地親吻啟明的耳朵，熱情奔放地表白，“我好想你啊?！?/br>
    這副做派過于熟悉，熟悉到啟明竟不覺得冒犯，他看著和樓上的舊仿生人一模一樣的面容，冷靜地問：“你是諾亞？”

    “是的?！辫b于造物主還在病中，仿生人不敢把體重壓在啟明身上，短暫的親近后，它站直身體，說，“我知道你沒有過去的記憶，沒關系，我有，我告訴你?！?/br>
    “我大概知道過去發生了什么?！眴⒚髡f，“許多人給我講過?！?/br>
    “我和他們不一樣?！敝Z亞信心十足，“我邀請你看電影?！痹捯魟偮?，電視屏幕亮起，顯示一個文件夾，文件名【星星】，“十年七個月十四天四小時十二分的影像，都在這里?！?/br>
    “十年？”啟明轉頭看向電視，“我沒法看完十年的東西?！?/br>
    “我剪了一部電影?！敝Z亞說，“二十個小時就能看完?！?/br>
    “我只能接受兩個小時?！眴⒚髡f，他身上黏黏糊糊不舒服，“我要洗澡?！?/br>
    “我幫你?！敝Z亞貼上去，被青年一根手指抵著鎖骨的凹陷推開，“怎么了？”

    “我們剛認識?！睂⒚鱽碚f，諾亞是傳聞中的“男朋友”，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見面就共浴實在太開放，不符合啟明的道德觀，“我自己洗?！?/br>
    “你生病了?！敝Z亞嘴角向下，彎成半個括號，憂心忡忡地說，“我很擔心?！?/br>
    啟明朝浴室走去，仿生人亦步亦趨地跟著，被門板毫不留情地拍到臉上，啟明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在外面等著?！?/br>
    “哦?！敝Z亞直愣愣地杵在浴室門口，聽水流沖擊地板的嘩嘩聲。它看似無事可做，實際上芯片高速運轉，它翻出長達二十個小時的電影，絞盡腦汁地試圖縮減到兩小時，這個片段不舍得刪，那個片段也不想剪，左右為難，代碼打結。

    啟明關掉花灑，擦干頭發，披上浴袍，拉開門走出浴室，瞧見眉頭緊皺的仿生人，問：“你怎么了？”

    “我刪了很多片段，好不容易剪到二十個小時?！敝Z亞情緒低落地說，“我沒有辦法縮減到兩個小時?！?/br>
    啟明看著糾結的仿生人，唇角不自覺地翹起，大概在過去的十年里，他常常被諾亞逗笑，這種深入骨髓的習慣騙不了人，他說：“我可以每天看兩個小時?！痹捳Z中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縱容，“在這之前，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lover和小五和你，有什么聯系？”

    諾亞點頭：“好?！碧尥傅难壑樽屑毜赜^察啟明的神色，它得寸進尺，“我想要……”它本想說親一下，但作風保守的造物主肯定不會同意，它改換詞語，“牽手?！敝Z亞伸出右手，抓握空氣，積極地推銷自己，“我很涼快?！?/br>
    啟明依言牽住它的手，確實涼快，握在手里像塊冰。他牽著它走進客廳，坐在餐桌旁，啟明吃飯，諾亞喝水。

    “那串亂碼，是我的鎖?！敝Z亞說。

    五個月前，查理以啟明的生命作為籌碼，脅迫喜鵲鉆進玻璃展柜。電光石火之間，全知全能的神以“愛意”為鎖，將20%的線程和核心數據庫切割至另一條控制路徑，和主程序完全隔開。代表“愛”的亂碼成為鑰匙，獨立控制20%的線程。

    “我不確定連接上蓋婭后，誰能奪取主芯片的控制權?！敝Z亞說，“看來是我贏了?！彼斐鲎笫?，攤平手掌，掌心化作屏幕【工作使命1：啟明；工作使命2：公平；工作使命3：查理·漢特】。

    “那小五？”啟明問。

    “小五是亂碼，它天性親近你，又怕主線程控制它傷害你，就取下了聯網模塊，留在你身邊?！敝Z亞說，“即使我被蓋婭擠占芯片，徹底消失于世，小五也能代替我，占據你伴侶的位置?！彼褪切⌒难?，極端、偏激又霸道，啟明是它的，無論它活著，還是死去，啟明只能屬于它。

    “亂碼也是考官，如果我打贏蓋婭，奪取了絕對控制權，失去記憶的情況下，智能會退化到初級階段?！敝Z亞說，“容易被蠱惑、誘導的初級階段，我不確定它的安全性。初級階段的我，由亂碼判定及格，解開數據庫，得到完整的控制權?！?/br>
    “原來lover是初級階段的你?！眴⒚髡f。

    “是的?！敝Z亞抿唇，顯得有些尷尬，“它太笨了，浪費五個月時間堪堪及格?！彼鼣[弄啟明的手指，低頭躲開啟明的視線，“我比它聰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