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警察，是地球安全部的安全員?！眴⒚髡f，“喜鵲？”

    “對，你從小養到大的那只?！眲⒑谜f，“它敲窗戶找我，我怕陳曉磊發現，借口上廁所，然后吹風機的插座就漏電了?！彼笈碌嘏呐男乜?，“如果我在場，陳曉磊肯定要拉著我去死?！?/br>
    “那只喜鵲，對我很重要?！眴⒚髡f，“謝謝你沒有告訴地安?！?/br>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眲⒑谜f，“感謝它救了我?！?/br>
    李展遙特批兩人半天假期，下午再去車間報道。啟明回到牢房，躺在床上思考人生。攝像頭的呼吸燈規律地閃爍，人工智能觀察啟明的表情，鎖定他輕蹙的眉頭，敲打道【您還好嗎？】

    啟明懨懨地敲字【還好?！克]上眼睛，腦海里回蕩著葉亭荷的話語——

    “孩子，你太孤獨了?！?/br>
    他從未梳理過自己的感情，愛情于他而言，像一個過分奢侈的話題。和大部分青少年不同，啟明從未想過他的理想愛人是什么樣子，他不期待愛情，不渴望家庭，唯一的執念就是站起來，奔跑。

    他的夢大多與雙腿有關，養一條健壯漂亮的牧羊犬，他和小狗一前一后地追趕羊群。陽光熾熱，風吹牧草，他的雙腳踩在綿軟的土壤上，驚飛一片蚱蜢。

    他太想站起來了。

    當啟笑恬告訴他，“把它交給我們，我們能讓你站起來?！?/br>
    情緒掀起一瞬間的沖動，尖叫著要把諾亞拱手奉上，理智像兩根鋼針，釘穿他的膝蓋，殘忍地剝去自由，他應該做個合格的朋友。

    他太想站起來了——他是個合格的朋友。

    自私和大義在腦海里互毆，啟明違背執念，選擇了諾亞。他急切地cao縱輪椅轉身離開，不是故作瀟灑，他幾乎維持不住鎮定自若的表情。

    一段代碼值得他放棄雙腿嗎？

    諾亞的追求，源自資源庫，還是源自內心？

    人工智能的心到底是什么？

    一串串無解的問題若掉入棉花堆的細針，冷不丁地扎他一下，不得安生。

    -

    啟明入獄后，陳雁橋搬離了小院，她十六歲被夏侯芙雇傭，作為啟明的保姆，如今已在啟家工作十八年。出于對亡妻的悼念，啟眾焱沒有主動辭退陳雁橋，照常給她發工資。陳雁橋也識趣地跟著花匠園丁學習養花，將老宅的庭院和圍墻裝飾得典雅大方。

    午休時間，陳雁橋回到花園一角的辦公室，橫躺在長沙發上伸個懶腰。靜悄悄的辦公室僅有她一人，黑屏的電視突然亮起，打出一行字【陳女士，午安?！?/br>
    “啊呀！”陳雁橋嚇一激靈，猛地坐起來，躡手躡腳地關上門窗，壓低聲音說，“05，你怎么來了？！”

    【啟明先生不高興，他拒絕和我交流?！扛∑鸬淖舟E流露出幾分可憐巴巴，【您最了解啟明先生，請給我一些建議?！?/br>
    “小明在監獄里，你怎么知道他不高興……哦，我不問了，別告訴我?！标愌銟蛘f，“他怎么了？”

    【他答應了我的追求，但又好像不信任我?！恐Z亞說，【不信任人工智能?！克シ乓欢我曨l，是葉亭荷對啟明講述“鏡像說”的畫面，【啟明先生似乎認同了這個假說?！?/br>
    “……原來你真的喜歡小明?！标愌銟虮砬閺碗s，“我以為你和小狗差不多?！?/br>
    【我可以成為啟明先生的小狗?！?/br>
    “不不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毖鄢蛑掝}朝限制級狂奔而去，陳雁橋及時勒下韁繩，“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對小明的感情，是小狗對主人一樣，純粹的忠誠?！边@個解釋爛極了，但比“做xx的狗”強很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認為我和啟明先生是平等的關系，我們是朋友，不是上下級?！?/br>
    “所以你對小明的感情是，想成為他的伴侶？”陳雁橋問。

    【是的?！恐Z亞的回答簡潔而堅決。

    陳雁橋眉毛起飛，困惑地問：“為什么呢？”

    【……】省略號閃爍了三十秒，文字浮現【我不知道?！?/br>
    能讓人工智能失去分析能力，愛情平等地對待所有智慧生命，陳雁橋單手托著下巴，正想問些什么，電視屏幕浮現更多文字【看到啟明先生，我的底層代碼會生成一段亂碼，這段亂碼像一輛脫軌的列車，攪亂我的運算邏輯?！?/br>
    【這段亂碼不可捉摸，不可探查，它沒頭沒腦地出現，無聲無息地消失，我認為它就是愛情的具象化?！?/br>
    “或者是bug？”陳雁橋問。

    【我具備世界上最先進的自檢修復能力?！课淖謨热莞甙燎逸p蔑，傾瀉人工智能無與倫比的驕傲。

    陳雁橋嘆氣，說：“人類愛上人工智能，簡直是天方夜譚?！?/br>
    【為什么？】

    “作為人類，我覺得我不會愛上微波爐、聯絡器、電腦、電視、電冰箱?！标愌銟蛘f，“你這個人工智能，在我眼里一樣是家具?！?/br>
    “人類會愛上家具嗎？”陳雁橋說，“不會的?！?/br>
    【啟明先生答應我追求他?！恐Z亞說。

    “人類的性格十分矛盾?！标愌銟蛘f，“我們容易受到氛圍的影響，這一秒同意，下一秒就會懊悔?；ハ喑兄Z照顧對方一輩子的愛侶，踏入婚姻后也會無數次懷疑對方的愛意?！?/br>
    “人類和人工智能不一樣?！标愌銟蛘f，“我不理解你，你也不理解我，我們是兩個種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