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原以為男人口中的“出去走走”，只是隨便散步消食，結果卻被他一路帶著，接連打卡愛因斯坦紀念碑、博物館，看了傳說中的獅子人雕像，又去了漁人區參觀那座“世界上最斜的房子”，一上午下來，她幾乎累得要趴下。

    午餐在多瑙河畔解決，桌上幾乎看不到任何綠色葉菜，鵝肝、烤肋排、牛里脊、香腸拼盤、五分熟的牛排……甚至連前菜都是rou做的。

    周寅坤正替她倒水，這兩天消耗有點大，他給女孩點了滿滿一桌葷的。

    “喜歡吃哪個就吃哪個?！?/br>
    夏夏看著這一桌子，揉了揉眼睛，有點不敢置信。

    突如其來的通融，反而讓女孩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電影里那些即將被處決的囚犯，好像都會在行刑前，被問一句“想吃什么”，然后安排一頓好的……而她連被問這一步都省了。

    夏夏不動聲色地打量幾眼，發現那人只是倒水，根本沒在看她。

    她有些心虛地別開視線，依舊乖乖按照他平時要求的那樣，去夾桌上唯一那盤綠色沙拉。

    周寅坤這才看她，懷疑她就是故意的。

    她偷著做不準她做的事時倒是積極，偏偏在他允許她放肆時，又裝得乖巧。

    給她點了滿桌的rou，碰都不碰，非要抱著那盤葉子啃，真把自己當兔子了？

    “rou也吃點?！?/br>
    男人氣笑了。

    不多吃點rou，今晚怎么辦？

    聽到他竟然催自己吃rou，夏夏瞬間想起了之前不愉快的情形，她趕緊又夾起一片菜塞進嘴里，違心應道：“蔬……蔬菜我也愛吃的?！?/br>
    她硬著頭皮嚼著那盤芝麻菜，嘴里全是草味，雖然還不知道男人到底要懲罰她什么，但是至少先選一個好消化的。

    周寅坤瞥了瞥，挑食這毛病，今天突然就治好了？

    ……

    夏夏自己給自己裝了一肚子菜葉，吃飽了卻和沒吃一樣。

    走出餐廳時，廣場已經人聲鼎沸，哥特城堡式的市政廳迎來了一隊又一隊游客，男人拉著她也朝那邊走去。

    “走這邊?！?/br>
    男人推開一扇側門，帶她走進市政廳后廳，這片區域沒有游客，多是掛著工作證或穿著正式服裝的人，像是正在舉辦什么內部活動。

    果然入口處有一塊金屬展覽牌，寫著“機器人技術展覽會”。

    一排排展臺呈半環形展開，每一臺展示設備旁都有屏幕介紹與演示模型，夏夏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類型的人工智能設備，不禁慢慢放緩腳步。

    數臺身形龐大的工業機械臂在演示焊接與裝配流程，一些卡通機器人在講故事、唱歌，還能變化表情，主要用于兒童陪護。

    再往里走，是最為冷清的醫療器械展區，有些小展臺擺著手術機器人，有的展示能自動配藥、遠程診斷的系統，夏夏原地站定看了一圈，覺得沒什么意思，剛轉身要走，又被男人叫住。

    “去那邊看看?！?/br>
    周寅坤下巴一揚，率先轉身往里走，夏夏只好跟上，兩人在一家醫療器械企業的展臺前站住。

    那里擺放的是一具人形機器人，身上套著銀灰色的外骨骼結構，腿部關節處連接著輕盈的電機模組，腰部貼合著一圈感應芯片。

    “你好，我們展示的是輔助老年人或殘疾人進行日?；顒拥臋C器人?！?/br>
    展廳的講解員走了上來，遞上一張宣傳單頁。

    夏夏接過，低頭看了一眼，不禁眼睛一亮：“這真的……能讓老人重新站起來嗎？”

    “是的，我們研發的是一款可穿戴外骨骼機器人，能夠實時識別使用者的身體意圖，通過電機驅動完成站立、行走、上下臺階等動作。非常適合中風、脊椎損傷或老年退化人群康復使用?！?/br>
    夏夏整個人往前湊了一步，情緒明顯激動了。她一邊翻著說明頁，一邊已經想象出外婆穿上這個裝置、在小院里走動的畫面，眼眶甚至有點熱。

    “那這個現在能買嗎？我想……”

    她的聲音有些迫切，像是突然看到了某種可能。

    “目前還在測試階段，離量產還有不小距離……不過我們現在正在尋求天使輪資金，只要能夠籌齊啟動款，就可以向醫療機構推進試點臨床?！?/br>
    講解員說得謹慎而誠懇，夏夏卻已經神情一滯，眼中的光慢慢黯了下去——

    也就是說不是想買就能買，也許遙遙無期，外婆還等不等得到都是問題。

    周寅坤站在她身側，靜靜看著她的神情從期待亮起，到失望低落，眼底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投?！彼鋈婚_口。

    講解員一愣，反應慢了半拍：“您是說……？”

    “以她的名義，投?！蹦腥寺唤浶牡刂貜?。

    講解員猛地反應過來，連連鞠躬：“當然可以！請稍等，我這就通知我們負責人！”

    那人急匆匆地走開，旁邊幾個原本看展的業內代表也紛紛側目，開始悄悄議論。

    夏夏怔住，緩緩扭頭看向男人，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這人竟然能這么隨意地……投錢？

    半小時后，項目核心成員被緊急叫到市政廳展館會客區。

    會議桌前，幾名穿著正裝的研究人員已經翻看完男人的資料。其中一位筑波大學教授帶頭發話，語氣肅然：

    “HAL項目是我們幾年來最核心的研究，也是目前亞洲唯一可能進入量產階段的外骨骼設備?！?/br>
    “如果能有幸獲得您的參與，我們有信心將進程推進至少兩年?！?/br>
    夏夏聽不太懂那些術語，只覺得這些人講得越認真，聽得她有些發懵，還沒反應過來，男人的聲音就緩緩落下：

    “我就兩點——”

    “要以她個人名義立項；以及試點名額中，有我們的使用者?！?/br>
    這句話一落下，夏夏猛然抬頭，看向他。

    教授與研究人員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鄭重點頭：“我們會立刻安排初步會談，并著手起草法律草案，預計最快一周內可進入實質流程?！?/br>
    周寅坤“嗯”了一聲，視線緩緩掃向女孩那張震驚又茫然的臉：“后面的事，直接聯系她談?！?/br>
    夏夏走出展廳時還覺得有些恍惚，她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自己不過是隨便走走，竟然剛好碰上了外婆可能用得上的東西，更巧的是，男人竟然愿意投資這個項目，加快研發進度。

    她剛才甚至激動到差點就掏出手機，想立刻打視頻給外婆報喜。

    ……

    兩人一路走著，人群漸少，教堂高塔的尖頂逐漸出現在視野中。

    二戰期間，這整片城區幾乎被炸成了廢墟，唯獨這座教堂奇跡般地存活下來，依舊矗立百年的孤影。

    順著臺階一路往上，直至烏爾姆大教堂的觀景平臺，就能夠俯瞰烏爾姆市和多瑙河。

    夏夏扶著護欄，心跳未穩，一方面是因為高度，一方面是因為方才的事。

    “你剛剛……為什么要投那個項目？”她忍不住問。

    還不是因為你那個心心念念的外婆，還好幾次說喜歡什么善良的。

    周寅坤暗暗想。

    反正日本市場早晚都要投，不如投個她開心的。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你外婆不是正好可以用到？還能幫到更多人，為什么不投？”

    夏夏抿了抿唇，原本仰著頭的眼睛垂下來，看著男人的手指劃過她的發頂，輕輕動了動嘴唇，“謝，謝謝、”

    聽到女孩的那聲弱到不能再弱的謝謝，周寅坤唇角一勾，隨后撐在她身后的護欄上，圈住她，低聲問：

    “還有沒有其他想要的？隨便說?！?/br>
    女孩抬頭看他，夕陽把男人的側臉勾出分明的輪廓，睫毛下影落在眼窩里，神色卻罕見地平靜而溫和。

    夏夏猶豫了一下，才小聲嘀咕：“那……今晚，能不能不做那個？”

    她實在累壞了。走了一整天，又被他半拖半抱著爬上這幾百級螺旋階梯，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要是再加上晚上……

    “做哪個？”

    男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沒聽懂似的，低笑著問。

    不提還好，一提，他哪兒都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