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支援
屋外的槍聲終于停了。 夏夏一直蜷縮在門后,渾身都在抖著,臉頰緊貼著冰冷的水泥墻。自己原來藏身的帆布被她用雜物勉強支著,維持著有人躲在里面的樣子。 她整個腿軟到站不住,但手里還是攥著一個撿來的、塑料殼都裂開了的小美工刀。刀口只有一厘米不到,但她還是緊緊攥在手里。 門外沒有腳步聲,門卻突然開了。 夏夏屏住呼吸,把小刀藏在手肘和膝蓋之間,整個身體緊繃得像一根快斷的線。 她感到有人進來,什么都沒想,也來不及想,幾乎是靠著腎上腺素的最后一滴猛地撲出去,把刀往那個影子扎過去。 借著短短的慣性,刀子幾乎沒多少力氣。 “啊——” 撲出去的同時,她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狠狠地一扣,整個人猛地被帶起,腳尖幾乎離地。 那只攥刀的手根本不聽使喚,手指被一秒捏開,小刀啪一聲掉在地上,被對方一腳踩住。 周寅坤一手提著女孩,另一只手順勢掐住她下頜,把女孩往后一扯,逼得夏夏不得不仰起臉看清。 男人身上好幾處掛著血跡,右肩的槍帶壓著新的傷口,被血黏在衣服上。 他看了看眼神已經失焦的女孩,直接提著就往屋內走,隨手挑了下夏夏做的那個小假人,別說,還有模有樣的。 “跑門后面,躲著殺人?” 夏夏低著頭,聲音軟得快聽不清:“我、我聽到外面有槍聲……我害怕?!?/br> 她完全沒撒謊,老老實實地回答。 男人沒吭聲,沉默了幾秒,他知道肯定要害怕,只是把她留在這里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周寅坤把槍放在桌邊,仔細擦了擦手,輕輕用指尖摸了摸女孩的頭。 “怕就更該聽話,亂跑什么?!?/br> “我…” 女孩話還沒說出來,屋外就同步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不急,卻帶著遲疑和警惕,不像巡邏,更像是有人在逐一排查什么。 周寅坤眉頭一動,緊迫感瞬間涌來。 他緊緊盯著小屋唯一的入口,背對著女孩低聲一句:“上去,安靜躲好?!?/br> 男人一手將桌邊帆布拎起,另一只手穩穩把夏夏托上了小屋的閣樓,同時整個人微微側身,以防門口有人進來,她的位置被直接暴露。 閣樓天花板低矮,堆著廢棄紙箱,他動作迅速,用帆布將她藏進最深處,又扯了兩下雜物箱將入口遮住,只露出一線縫。 夏夏剛蜷起身,膝蓋還沒落穩,就聽見小屋的門“砰”地被人一腳踹開。 周寅坤一回頭的瞬間,借著屋內微暗的光線,看到了門外有一道人影。對方顯然也沒想到里面有人,腳步一頓,整個人幾乎是本能地后退半步。 來人穿著便裝,沒有帶槍,像是來確認戰后情況的。一見屋里有活人,他當即一手防衛狀抬起,轉身就要逃跑。 只顧著藏好周夏夏,周寅坤沒第一時間去摸槍,此時那把撿來的槍還在放在靠近門口的桌上。 他一大步斜跨過去,幾乎是靠著指尖的力量勾起槍,沒怎么拿穩,就拉下保險朝門口掃去。 兩聲槍響幾乎同時響起,一大一小。 子彈穿透空氣,劇烈的疼痛讓周寅坤呼吸一滯。 男人的左臂,此刻像被刀劃開了一樣猛然炸裂。 “哐——” 男人本就沒拿穩,左肩一中彈,槍直接脫了手,落在石地板上發出短促的一聲,他的身體也稍微斜了一步。 對方好像沒感覺到痛意,哪怕同樣胳膊中了彈,但因為周寅坤開槍時瞄得不算太準,只是擦了過去。 那人撲上來的一瞬間,順勢抓起周寅坤那把掉落的步槍,整個槍身壓著周寅坤的喉嚨橫推過去,直接壓著男人不停后退。 砰的一下,周寅坤被撞在小屋深處的玻璃柜上,高大的玻璃柜瞬時碎了一地,不斷有玻璃砸在兩人身上。 前面鋼槍抵喉,后面脊背又狠狠撞上碎裂的玻璃碴,男人一時被壓制的毫無準備。 他反手想扯槍托,但那只受了槍傷的左臂被對方用膝蓋死死壓住,只能靠右手勉強支撐,后背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玻璃不斷砸入肌rou,鮮血幾乎是噴涌出來。 地面被染出一大片深色,整間屋子都像被血腥味塞滿了。 周寅坤的呼吸被槍口抵得斷斷續續,離窒息只差一步。 對方死死壓著,讓男人的后背緊貼著碎裂的玻璃渣,就這樣一點一點、抵著那些尖銳、慢慢地把男人壓到了地上。 每下移一寸,玻璃的裂片就像刀一樣劃破周寅坤的皮rou,血痕隨著下滑的軌跡汩汩流淌。 他胸口起伏極輕,連帶著那條被死死壓著的手臂,即使想撐起身,先前帶傷的右手也只能剛撐起半寸,就又被砸了回去。 耳邊是敵人壓著步槍扭動機關重新上膛的聲音,仿佛是一種勝利前的確認。 男人徹底被壓在地上無法起身,呼吸艱難,冷汗順著下頜滑落。他微微側過臉,想勉強換個角度吸氣。 恍惚間,就看見了—— 和敵人的頭稍微錯位的位置、自己上方的閣樓邊緣,有一雙眼睛正含著眼淚盯著他,眼尾通紅。 本該藏好的女孩竟然撥開箱子探出了頭,小臉幾乎貼在樓板邊緣,像是終于忍不住看了過來,整個人繃在那兒,一動不動。 那一瞬間,周寅坤臉色變了。 那是一種極少見的、下意識的慌。 他氣管被擠壓到極致,幾乎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很小很小地搖了搖頭。 女孩那雙眼,果然乖乖地退了回去。 閣樓上。 夏夏只看了一眼,便覺得昏天暗地,屋內的一切都開始變形。 被周寅坤脊背撞碎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泛著光,混著血,像是那時芭提雅夜晚的霓虹。那時候,她也是這樣,被迫擠在玻璃籠內透不過氣來。 小屋昏暗,氣息濕冷,回憶里的畫面恍恍惚惚讓她有些暈眩,再定睛一看,畫面中玻璃籠內的那張臉,已不知不覺地從她變成了他。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也卡住了。 夏夏藏在帆布下,只一秒就仿佛時光在倒錯。 她咬著牙,手指探向了身側那個很大的舊紙箱,她的小臂因過度緊張而不停顫抖,終于伸手探進紙箱時,女孩指尖觸到了一個鐵皮邊緣。 打斗已經進入尾聲,屋里恢復了壓抑的安靜,只剩下敵人手中槍支上膛的細響,和周寅坤漸漸變快的呼吸。 可幾秒后,一種微妙的聲音打破了那安靜—— “咚?!?/br> 是鐵罐墜地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滾動的金屬聲。 敵人猛地抬頭,視線看向搭在閣樓口的梯子,那里有一小罐跌落的舊油漆,蓋子摔裂,白色顏料一下子灑了一地,和滿地的鮮血形成晃眼的對比。 那人一怔,動作短促一滯—— 就在這半秒里,周寅坤的手已經探向身側的繩索裁切刀。 他眼底猛然收緊,肌rou一繃,猛地彈起撲向槍口。鮮血甩出一道弧線,那一刀干凈利落,選在對方身體松懈的瞬間,從敵人肋側斜斜劃入。 那人發出了一聲像是嗆血的悶響,身形一頓,周寅坤冷著臉將人壓回地面,刀鋒深嵌,直到對方再無掙扎。 屋內重新恢復死寂,只剩油漆罐滾落的鐵皮聲還在遠處晃動。 那幾刀插得太深,連帶著他整只手都在顫??伤麤]看敵人的尸體一眼,只是猛地轉過頭,抬眼盯住閣樓方向。 下一秒,男人低啞又壓著火的嗓音猛地炸開—— “周夏夏,你再這么不聽話,就把你扔出去喂狗!” 空氣像是凍結了一樣,時間被壓縮在那一刀之后,所有情緒都卡在喉嚨里,誰都沒說話。 直到閣樓上的帆布堆輕輕動了一下。 夏夏等到男人沒再發脾氣,這才小心翼翼地撥開面前堆著的紙箱,從閣樓邊緣一點點挪下來。 她整個人幾乎是趴著下來的,膝蓋和手肘蹭得發紅,頭發也亂了,但懷里還小心捧著幾樣東西。 一瓶即將過期的止血噴霧,一個生銹的急救盒,還有一卷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舊紗布。 她下來的時候腳踝一軟,險些跌倒,趕緊咬著牙穩住。 走到男人面前時,夏夏停了幾秒,他渾身上下浸透的血晃得她頭重腳輕不敢多看,她幾乎閉著眼睛伸出手,把那些東西攤在周寅坤面前。 “……小叔叔,” 女孩的聲音還是發抖的,像是剛剛在上面哭過,但不敢哭出聲。 “你、你流了好多血……我在上面翻了一下,找到了這些,應該、應該有用……” 說完,夏夏就不敢動了,只是伸著手,低著頭,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沒來得及掉下去的淚。 周寅坤喉結動了動,看著女孩手里那幾樣東西,原本撐著桌面要起身的手忽然松了開來。 男人身體重心一下前傾。 女孩嚇了一跳,以為男人失血過多要摔倒,她急忙放下東西向前扶著—— 下一秒,她只覺得肩膀一緊,整個人被猛地抱進了那個滿是血腥味的懷抱里。 力道很重,帶著血和殺氣,力度像要把她和剛才的玻璃一起嵌進身體里一樣。 “站好?!?/br> 男人的喘息依舊不穩,好似爆發出來的殺意未能一時褪去。 “我警告你,僅此一次?!?/br> 他語氣極兇。 她不聽話、擅自行動…… 但就是那一下,她讓他在那個蠢罐子砸出的空檔里,活了下來。 “小叔叔、你、你輕點……” 夏夏被兇得哭了出來,但還是小心提醒著他。 遠比她想象中還要難受,原本忍住的淚水在此刻決堤,在閣樓積壓的全部情緒都涌入了同一個泄洪口。 她哭得越來越厲害,是極小的哽咽,眼淚不停地往下落,內心不是委屈,但是又想不出別的理由。 周寅坤看著夏夏滿臉淚痕,下意識要去擦她的眼淚,可一抬手,那股血腥味就漫上鼻尖。 “眼淚自己擦,慣得一句都說不得?” 男人語氣沒有剛才兇,但依舊強硬。 女孩聽話地抬手抹了抹淚,那眼淚被她蹭得滿臉滿手,淚水在玻璃碎片的反光和月光下晃著,終于把他心底的燥意也一并晃散。 女孩壓抑的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他一句話兇得愣住了。 周寅坤看著她那張剛才探出頭的小臉,只覺得心里一陣后怕。 她明明可以安安分分地躲在閣樓上,偏偏就要湊熱鬧地看他一眼,故意讓他分心。 他想罵她,想罵她有幾條命這樣胡來,可話到嘴邊,任何一句都顯得多余。 男人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拿她毫無任何辦法,她終于把他逼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什么都說不出口,周寅坤只是更加緊緊地抱住她,下巴也貼向女孩頭發的地方。 彼此的心跳,徹底地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