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封喉
夜色落下,宿舍樓燈光斑斕。 周夏夏洗完澡,坐在書桌前,電腦屏幕上仍停留在校內郵箱界面。 金卡琳她們在后頭一邊吹頭發一邊聊著泰劇,偶爾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世界沒有秘密。她盯著收件箱里空白的回信欄,光標在“莎拉”的名字上跳來跳去,一次次刷新,還是沒有動靜。 從中午發信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個小時了。她知道以莎拉的性格,如果想回,早就回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是一封回信,還是一種能被相信的回應??傻鹊迷骄?,她越覺得她才是那個一直自作多情的人。 也許從頭到尾,自己都只是那場試探中的“靶子”?夏夏低下頭,眼神有些空。她真的信錯人了嗎? 還是說,莎拉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盟友”——那些游行、發帖、義憤填膺,都是鋪路的一部分? 她的指尖在桌面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后轉向筆記本,打開了早上抄下的那串郵箱地址。 她點開草擬好的郵件,又重新讀了一遍,然后按下發送。 如果莎拉不是自己的盟友,那她只能再次嘗試尋找新的外援。 夜越來越深,宿舍樓道安靜下來,連吹風機的嗡嗡聲都停了,只有窗外偶爾傳來遠處蟲鳴。 屏幕的白光映著她臉色蒼白,眼神落在那封擬好的草稿郵件上,已經停了三分鐘。 她不確定自己該怎么開頭,也不確定對方是否還用這個郵箱,甚至不確定——這個世界上,是否還剩下一個愿意聽真話的人。 指尖敲擊,光標閃動。她原本寫的是: 「您好,我是圣約翰國際高中的學生,最近在閱讀一篇由您采訪宋文淵老師的舊文,對其中提到的教育系統資本化非常感興趣。我有一些困惑的問題,想請教您?!?/br> 她讀了一遍,又刪了“高中生”三個字。 顯得太輕,像在撒嬌。 又補了一句: 「我現在接觸到一個中草藥研究項目,它的結構和文中提到的基金會模型非常相似,可以向您請教嗎?」 她寫到這里,停了一下,打字的手慢慢縮了回來。 她想說她被困在那個體系里,想說她看見的每一個細節都像是偽裝過的正義,想說她懷疑自己的家人就是布局的那一個…… 可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她根本不敢寫得太明白。 因為她不知道這封郵件會發到誰手上,會不會又變成另一條可以利用的信息。 她刪掉了一大段內容,只留下兩句話: 「您好,我讀了您采訪宋教授的文章。請問,我可以和您聊一聊當時采訪的背景與后續嗎?」 她沒有署名,只留了一個匿名校內郵箱地址。 她盯著屏幕上的發件箱良久,像是想靠意念喚出一個答案。 但校內郵箱的信封圖標始終沉默。 …… 就在曼谷宿舍樓逐漸安靜的時候,清邁帕刑山倉庫區的燈光仍未熄滅。 一盞吊燈晃悠悠垂在半空,將地面上的血跡映得斑駁發亮??諝庵谢熘幉莞稍锖蟮臐?,以及一股被掩蓋不住的腥氣。 周寅坤坐在折迭椅上,披著西裝外套,姿態懶散,他看著不遠處那個被綁在鋼柱上的男人,語氣平靜得像在跟許久未見的老友打招呼。 “我幫你把村子蓋得這么好,”他笑著抬了抬下巴,“請我喝杯茶,不過分吧?” 男人的右手空蕩蕩,袖口耷拉著,一旁的鐵制護欄上,還有血銹未干。 男人嘴角一抖,吐出一口血沫,眼神里全是恨意:“我認得你?!?/br> “當初你一個一個地挑撥我們,說我拿了黑錢,結果呢?沒人信你。你就找人鬧事,想趁亂把我們都殺了?!?/br> 周寅坤慢悠悠點頭,嗓音低?。骸皻⒘四男?,還得留點人干活?!?/br> “你這狗東西?!蹦腥艘а狼旋X,滿臉血污,“我告訴你,不準你碰我們村子的人,不準你碰我們村的孩子!” 周寅坤甚至懶得起身,“真不識抬舉?!?/br> “那幾個老村長現在都在我這干得挺好,還帶來不少人,”他低頭,“瓦南帶著他們幾個喝酒,非要跑來敬我三杯,說感謝我不殺之恩?!?/br> 瓦南站在一邊,尷尬地點點頭。 他抬眼看著這個可憐的男人,笑意愈發上來:“那幾人還替你那倆小崽子求情,說當時翻山越嶺找過去,一遍遍喊他們爺爺,求他們救父親,我一聽,心軟,留下了倆賤種一命?!?/br> 男人臉上的筋一根根繃起,渾身都在顫抖,眼中燃著幾近癲狂的怒火。他猛地往前掙了半步,拉得鐵鏈鏗然作響。 “你也配?!彼曇羯硢?,“你這種畜生,遲早不得好死?!?/br> 周寅坤像是早已聽習慣了這種說辭,甚至笑了一下?!袄^續?!彼麘醒笱蟮孛?,仿佛想聽點更有意思的詞來打發時間。 男人被徹底激怒,已經顧不得任何后果?!百v種?”男人咬緊牙,眼神紅得發亮,“起碼我的孩子還有骨氣?!?/br> “不像你身邊那個小婊子,天生一副欠cao的賤樣,就是一條披著學生皮的下賤母狗,恐怕也是靠著對你張開腿,換點屎一樣的生路……真正的賤種,婊子?!?/br> 周寅坤連眼神都沒變,整個人卻像猛地從沉睡中起身,經過科因,隨手抽走科因別在腰間的短刀。 一刀,直插喉嚨下顎,硬生生把嘴對半劈開,連同整根舌頭一起剜落,男人的下半臉裂成兩半,皮rou翻卷,牙齦裸露在空氣中,血噴在墻上,像是被活剝下來的獸皮。 掛著血rou、碎裂的下頜骨傳出瀕死的破碎音節,臉皮抽動,雙眼爆血,男人整個人跪在原地,連慘叫都漏風。 劃斷喉骨的聲音干脆,血像被打翻的罐子,落在水泥地上,迅速暈成一片猩紅,順著縫隙緩緩淌遠。 周寅坤居高臨下,垂眼看著他,眼神里沒有殺意,只有一種冷靜的厭惡。 他隨意甩了甩手上的血點,連衣服都沒沾上??埔蚰蛔髀暤厣锨?,把尸體拖遠,鐵鏈摩擦地面,發出沉悶的響,男人破舊的衣服吸著血跡拖出長長一片,沾著塵土變得又臟又腥。 周寅坤嫌棄地扔下刀走出去,連頭也沒回,只淡淡對一旁早已捂著嘴傻眼的瓦南吐出一句: “ 回頭告訴那些村里的,臟話出口前,記得先買份壽衣?!?/br> …… 時間一點點往下熬,宿舍的燈已經熄了一半,只有她床頭那盞小臺燈還亮著。光線溫柔,卻讓她整個人顯得越發孤單。 她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早就涼透的白開水,剛準備關掉電腦,卻看到郵箱右上角的紅點忽然跳了一下。 新郵件。 她心臟一緊,第一反應是那個記者的回信,手忙腳亂地點開。 可發件人不是那個陌生地址,而是莎拉。郵件的開頭不長,但她一眼看見了關鍵一句: 「我和我爸吵了一架。他讓我去參加那種酒局——你知道的,為了認識人,我差點摔門,現在離家出走了,今晚在朋友家住。明天我來曼谷,順便去看你,帶點你說過喜歡的清邁小吃。別擔心我,我沒事。你明天放學什么時候有空?」 她心跳輕微地快了一拍。她不記得自己有說過任何清邁小吃,也就是說,莎拉也一樣在試探她,莎拉,應該是自己人。 夏夏的指尖頓住,整個人像被誰按下暫停鍵。 她閉上眼,輕聲重復了一遍,然后睜開眼,把新買的錄音筆輕輕摸出來,藏進書包側袋。 無論莎拉要說什么,她都得聽清楚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