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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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耗子。 耗子瘦了很多,臉上長出了胡茬,但并沒有顯得太憔悴,只是看起來沒過去有福相了。他望向我的表情很復雜,片刻之后感嘆:“你真是一點都沒變?!?/br> 我們倆在樓下食堂吃了頓飯。 今天的午飯是冷凍庫里的香河rou餅,用蒸鍋簡單加熱了一下,配上稀薄的紫菜蛋花湯。rou餅是韭菜餡的,在冷庫存放的時間有點久,散發出了些微的垃圾氣息,我在小料臺倒了半碗醋回來。 耗子見我端著醋碗,由衷感嘆道:“你還是這么愛吃醋?!?/br> 我坐下,夾了塊餅到自己碟子里,感覺這話理解起來別有深意。 耗子來找我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柳江。 他從跟在前臺小姑娘身后起,手里就一直捧著一個紙箱子,對上我的視線后,他先是感嘆了一句我沒變,又問我:“你知道柳江在哪里嗎?” 他開口前我還略微有點緊張,因為我害怕他手中的盒子別有深意,但事實很簡單,這只是柳江幾年之前留在他這里的舊物。 “他三年——四年前吧,借我車搬家,搬完好久我才發現后備箱角落里落了個紙箱子,他讓我拆開看看是什么,我拆開發現里面是相冊一類的舊東西,他就說先放我這兒,過段時間再來拿?!?/br> 耗子還像之前一樣吃什么都香,瘦了之后的他已經沒有讓人看著就想笑的能力了,卻還算是眉目和善。 “后來他一直沒來拿,我也聯系不上他,然后……就現在了嘛?!?/br> 我們對望一眼,都尷尬地笑笑,彼此吃著飯,誰都沒先去說“末日”這兩個字。 后來還是耗子先說了話,他說:“其實我以為你早就把我忘了呢,以你那個性格,從來不記著人臉和人名,除了那一個人的?!?/br> 那就是柳江。 耗子說得對,我一開始真差點把他忘了,要不是在模擬世界里復習了一遍,我不會這么快把他認出來。 耗子是和柳江走得最近的樂隊成員,一直跟他到大學畢業,后來柳江的樂隊里來了新主唱,他退居到二線專心陪老婆——他老婆就是當年和他頗有故事的班花,叫彭小夏。 任何一對拉扯過的情侶身邊總有個好話賴話都說盡,同時又不敢確定兩人時實關系的友人,我說的這個情侶不是耗子和他老婆,而是我和柳江。耗子和彭小夏的愛情之路一帆風順,堪稱佳話,而我和柳江就是那種永遠都讓耗子摸不清關系的混蛋玩意。 “但我覺得要是你都不知道他去哪了,應該也不會有別人知道了?!焙淖优踔氲?,再次陷入了沉默。 耗子和我的情況一樣,他和老婆的三口之家抽到了兩個名額,他把名額讓給了老婆和他年幼的女兒,自己在外謀生,他家里人在的避難所沒那么遠,甚至每個月都可以申請見面。 他今天找到我也是因為他的謀生手段有了變動——他加入了這附近的救濟品發放協會,在住協會提供的簡易板房。 他試探著問我:“你倆當時沒再聯系是因為什么?” 我搖搖頭:“我們吵架了?!?/br> 他又問:“之后你就在這里了嗎?” 我沉默片刻,回答他:“我們有一年沒聯系,之后才是現在?!?/br> 他的“這里”和我的“現在”一樣,都在代指末日。 為了打破沉悶,我把話題轉向紙箱:“我能看看里面有什么嗎?” 耗子點點頭,把紙箱推向我。 紙箱不大,就是公司檔案室常用的牛皮紙箱,左右都有提手的那種。我掂量一下,并不重,里面照片的數量應該不是很多。 我推開蓋子,第一眼先看到了最上面一個黑白相間的東西,我把它往外拽,稍微展開一點。 是校服。 校服疊得整齊,拉鏈拉到最上面,空白處大大小小簽著學生的名字,其中幾個有些眼熟,其他毫無印象。我把校服翻轉到正面,左胸口有一處名字格外大,還與周圍的名字都隔開了距離。 耗子坐在我對面,隔著校服對我說:“左胸口那里柳江不讓我們簽,一路都躲著人,跟我們半開玩笑說要留給一個專門的人簽?!?/br> 那個專門的人是誰呢? 是我。 柳江是在教室里找到我的,他一只手從兜里掏出只馬克筆給我,然后點點自己左胸口的位置。 我倆的身高差大概五六厘米,他為了方便我簽,坐在了第一排的課桌上。我咬開筆蓋,抻平他左胸前的校服,恃寵而驕地把筆劃放到最大,十分狂放。 他說有點癢,還在笑,鼻息噴在我手上,我也開始癢了,讓他別笑,他就真的沒再笑。他抿著嘴看我簽完,把筆拿走時,他的食指在我掌心劃過去。 其實我簽的并不完美,小拇指蹭到了自己的名字,導致“生”字下半部分是花的,那抹暈染開的墨跡還留在校服上,看起來就像是昨天簽的。 我把校服收起來,不動聲色地擦了下眼角,耗子不敢看我,正在認真地觀摩手里的碗筷。 我把紙箱重新封好,說出了此刻我心里最想說出的話:“他一定對我感到很生氣吧?!?/br> 耗子不再觀摩碗筷了,沒抬臉,我繼續說:“要不然他肯定會去你那里把這些拿回來?!?/br> 我大概看了下,箱子里除了校服確實都是些舊東西,柳江會把校服和它們放在一起,大概也是他能表達的憤怒的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