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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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袖子抹鼻子,憋得通紅的眼睛看我。他真厲害,我一下子就閉嘴了,然后我就脫了自己的校服上衣。 等他手下幾個弟兄出門來,他頭上蓋著我的校服上衣,手插兜靠墻上,我穿著校服里的短袖,在陰颼颼的走廊里故作氣定神閑。 小弟一:“柳哥怎么了?” 我說:“他困了,閉目養神?!?/br> 小弟二:“你敢打我們柳哥,以后沒你好果子吃!” 我趕緊點頭:“行,沒問題?!?/br> 小弟三還想跟著放狠話,校服底下的柳江忽然壓著嗓子吼了一句:“趕緊滾!” 他們仨走了。柳江把腦袋上的衣服拽下來,擦完眼睛擦鼻涕,擦完鼻涕又回去擦眼睛,然后才把校服扔還給我。 他不哭了,我的校服也沒法穿了,我只能把它捧在手里,繼續穿著短袖在三月里裝逼。我問他:“你哭什么?” 他低著腦袋看自己的手,然后小聲說:“疼?!?/br> 以后的許多年里,他把這個字又跟我說了許多遍,但我大多數時候不信,我是感覺他樂在其中。 我記得我剛實習第一年,研發部聚餐,我有個嘴邊沒有把門的同事,在給我敬酒時拿我打趣,說我這人就是看起來乖,沒準關了門就能在床頭把皮帶掄得啪啪響。 話一出部門里的人都不說話了,我趕忙找話繞開,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一口把酒悶了。 他說對了,也沒說對,我一般不在床頭,床單不好洗。 反正那天柳江跟我說“疼”的時候,我覺得他不是真的疼。 扯遠了,總之打了一架之后,他就纏上我了。 柳江這個人調性跟二十中很合,他上學來只是為了上學的,不是為了學習,也不是為了考大學。下節課是體育,他喊我一起下樓,我題沒解完,喊他閉嘴等著。 他一伸腿跨到了我前面的座位上,倒騎在椅子上,拄著下巴看我。 他對我的成績沒概念,他問:“你成績有多好?” 我都懶得看他,在紙上寫公式:“你把招生名錄拿出來,隨便指個學校我就能考上?!?/br> 我吹牛逼了。但鑒于我考不上的學校只有五個,一共三千所院校里他能指到這五所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一。 他嘟囔著說大學有什么好玩的,但還是老老實實等著我解完題。 在他盯著我的五分鐘里,我連心神都沒有亂一秒。他那時候還沒那么高,沒那么好看,頭發沒染,也沒去穿亂七八糟的環,干干凈凈的,就是沒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時候第一次覺得他好看的呢?應該是第二年開學。 他還是天天遲到,而我加入了學生會,目的就是為了抓他這樣遲到的人。 夏天的尾巴,我站在墻邊等他。他果然上來了,但我一眼沒認出來,因為他染了個白頭發,不是全白的,一半黑一半白的那種。發根白的,發尖黑的。 還沒穿校服,穿了件白色的破洞長袖,左邊肩膀在外面露著,胸口印了蜘蛛網,戒指項鏈叮叮當當,還背著個貝斯包。 他一笑眼睛就會瞇起來,今天瞇得格外像狐貍,而且嘴角都快咧上耳根了。 他蹲在墻頭上看我,然后喊著問:“好看嗎?” 我忽然發現他很白。我喊著回:“下來寫檢討!” 教務處里,我看著他寫檢討。他寫幾個字就抬頭看我一眼,但我始終沒把視線從單詞本上挪開。 他說:“楊平生,我下午要去演出?!?/br> 我“嗯”一聲,單詞背到了b。 他在嘴唇上按著圓珠筆的按鍵帽,接著對我說:“我家里人跟學校打好招呼了,不穿校服不記處罰的?!?/br> 我沒看他,b,b。 他還在說:“染頭發也不記?!?/br> 我勉為其難地抬了眼睛,告訴他:“我抓你是因為你遲到?!?/br> 他撇撇嘴,把花了十分鐘憋出來的標題劃了,換一行重新開始寫。 不出五分鐘,他又叫我:“楊平生,再跟你說個秘密?!?/br> 他湊近了,我發現他好像涂了唇彩,這個發現導致他接下來說的話我用了一分鐘才辨明意思。 他說:“我打耳洞了?!?/br> 在我把視線從他嘴挪到眼睛上時,他抬手撩開了兩邊的頭發。一邊一個圓形耳釘,碘伏消毒的痕跡還在。 我把單詞本合上,往前挪凳子,盯著問他:“剛打?” 他點頭,抿著嘴唇看我。我抬手捏住了他左邊的耳垂,我真沒用力,但是他眼睛里一下子就有水光了。 他說:“疼?!?/br> 但是他又沒躲,我哪知道真疼假疼。 我又等了兩秒才放開,低頭把手里的單詞本打開了。他問我:“我演出你去不去?” 聽他聲音好像是真疼了。 我說:“不去?!?/br> 手里的單詞背到了burning。 那天我真沒去,雖然后來去看了幾次他練習和彩排,但真的第一次去看演出還是在我二十歲的時候。 說起來慚愧,我那時候有女朋友。 他是高三畢業那年和我表白的,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什么都懂,所謂學習好的人情商低那都是騙人的。也可能是他表現得太明顯了。 總之交女朋友是為了堵他的嘴。表白堵不住,拒絕堵不住,連接吻都堵不住,那我只能靠別人堵了。 他專門坐著火車來了我學校一趟,就是為了跟我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