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狗
蔣煜存閑散靠坐在沙發,兩腿交迭,擱在面前的腳蹬上。 右手搭著皮質扶手,修長的指節間夾了根香煙。 淡淡的煙霧化作引線,脆弱地飄搖。 她不記得他有抽煙的習慣。 黑色煙身插在他冷白的指間,只是徒勞地燃。 她的視線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五秒,蔣煜存就跟背后長了眼睛似的,精準回頭。 唇吐薄霧。 一口渺渺的白煙經他唇間,輕漫呼出,上浮。 待那抹煙霧從他臉前消散殆盡,現出精致五官。 紅唇被白霧一繚,色差對比下,顯得特好親的樣子。 他看到她了。 輕抬眉骨,無聲地用眼神問她“有事兒嗎”。 康妙祎遲疑地搖搖頭。 剩下的一人一狗也順著蔣煜存的目光所在,望過來。 “嗨嘍?!?/br> 狗沒說話,蔣煜存身邊的瞿顯楊沖她打了個招呼。 這人是蔣煜存的狗友,一個富哥圈的,從小玩到大。 據說母系一方有點外國血統,具體不知道混得哪個地兒的血。 總之很帥。 到他這里,除了眼眶深邃,混血征貌已經十分不明顯了,五官倒是立體。 是很招搖的那種帥,也是很招搖的那種壞。 康妙祎只在有蔣煜存的場合,見過他幾次。跟隨身擺件似的,兩人往那一站,絕對打眼。 瞿顯楊大概是來送狗的,康妙祎跟他一點兒也不熟,潦草地回應,輕點一下頭。 旁邊的杜賓犬卻按捺不住了,支起后腿,轉過身,骨骼緊實勻稱,蓄勢待發的模樣。 蔣煜存養了只壞狗。 主人就很混蛋,養出來的狗也叫人討厭。 它性子烈,或者說過于熱情貪玩,如同頑劣的小孩心性。 剛到蔣宅的那天,這只杜賓就嚇了她一回。當時明明是初見,它開心得不行,自來熟地沖向她,逮著她的褲管撕咬。 康妙祎現在也很怵。 蔣煜存及時伸手,在它臉上用力摸了一巴掌,它立刻偃旗息鼓,坐下,呆呆眨眼??磥肀粊G到瞿家訓了幾天,性子乖順了不少。 蔣煜存掐了煙,起身前,用腿撞了一下旁邊人的腿:“你不滾嗎?!?/br> “用完就踹???蔣煜存你多欠呢?!?/br> 蔣煜存沒搭理他,抬眸望向樓梯口的女孩:“找我?” “沒有?!辫b于有第三個人在場,康妙祎裝作路過,轉身走開。 這個人…… 不就親了個嘴。 可他望向她的眼神一副貞潔被奪后賴定她的做派。 康妙祎看著十分不順眼。 路過蔣煜存的房間,她原打算把卡從門縫底下塞進去。 奈何這高檔門直接貼合著地面。 為了避免對方不認賬,她想了想,還是當面還回去比較穩妥。 手機里忽然彈出一條消息,是虞蘭問她要英語卷的答案: “太簡單了不想寫,我還在逛街,聽不了聽力,求求你?!?/br> 康妙祎回房間,把試卷拍照給她發了過去,虞蘭立馬回復了三個不同樣式的、彈射愛心的表情包。 丟開手機,康妙祎走到飄窗邊,把臺面上的幾管顏料都收進袋子里。 她手里這支水彩就得六十五。 顏料貴,而且快升高三了,學業繁重,她短期內再沒有畫畫賣錢的打算。 第二天早上八點上學,康妙祎沒見著蔣煜存。 做飯阿姨說他一早就出門了。 她在桌上拿了兩個三明治,向阿姨道了謝。 推開院門,司機候在駕駛座,明顯在等她。 “叔叔早上好,我走路去學校?!?/br> 劉叔笑著點點頭,也沒強留。 三月春,柳飄棉。 教學樓旁邊的一排銀樺樹在嘩啦啦搖葉子。 進校后的第一次模擬考,康妙祎被劃在了19班考場。 每次月考都會按照全級名次排考場坐位,一班全是競爭激烈的優等生,拿著筆袋進去的一些人,表情莊重神圣,帶著暗戳戳的喜氣洋洋的顯擺姿態,進門落座,仿若皇帝登基。 能坐進19班考試的,基本上是游手好閑、能干群架、作風欠抽的老油條。 康妙祎是插班生,沒有成績記錄,自然被排到了最末的考場。 離考試還有六分鐘。 她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撐著臉,盯著外邊兒的野貓發呆。那只貓是純黑色,有學生喊它黑格爾,被有愛心的富家子喂得肥嘟嘟,整天一副快懶死的樣子,走到哪趴到哪,特高傲,誰也不鳥。 某一瞬間,跟蔣煜存那個死樣子有點神似。 她收回目光,感到無聊。 班里鬧哄哄的,抬頭不經意掃一眼,就瞥見了幾個拉幫結派的男生。 五六個人魚貫而入,沒有穿校服,有幾個還打著耳釘,頭發倒是沒敢染成紅的黃的綠的藍的。 衣服上的奢侈品logo非常之明顯,怪土的。 某幾個人的視線像是裝了定位雷達,定定的朝康妙祎投過來。其中一個用手肘重重一懟身邊人,挑挑眉,示意身旁的朋友看向最后排靠窗的女孩,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五六個人推推搡搡著起哄。 生怕康妙祎沒注意到他們。 生怕其他學生不注意到康妙祎。 青春期男高,多幼稚。 康妙祎生生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低頭把玩手中的圓珠筆。 刺耳的考試鈴終于響了。 監考老師進門后,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紛紛打量的視線終于收回去。 康妙祎長吐一口氣。 接過前桌遞來的試卷。 好巧不巧,前面坐著的男生就是為首的那個,貌似對她十分感興趣的二世祖。 長得人模人樣,目光卻惹人生厭,是那種被他看一眼就感覺受到性sao擾的眼神。 他偏偏頭,遞試卷的時候,半側著身子,眼底有笑意。 特別直白熱烈地盯了她好幾秒。 康妙祎擺個臭臉,假裝沒看到。低頭立馬進入思考狀態,快速掃了幾眼,前兩個選擇題的答案已經心算出來。 提醒考生開始作答的鈴聲乍鳴。 她捏著筆,依次寫下A、D、C,繼續專注迅速的在稿紙上計算下一題的答案。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康妙祎已經完成整張數學卷。 除了最后兩道大題之下的最后一問還未解。 算來算去就是對不上,她懶得浪費時間,覺得人工求證這種詭譎的數字也沒意思,直接起身交了卷。 老班不讓提前交卷。 康妙祎點兒背,在提前半小時交了英語卷之后,剛出門,迎面就讓班主任抓獲。 第二次當場被逮現行。 為這么點小事,班任把她叫到一樓走廊外教訓了幾句。 “別不重視模擬考,你腦袋靈光但是不能浮躁呀,周測最后那道填空題你怎么錯的,忘了?……英語老師跟我說了,下次再逮到你提前交卷,就抓你去幫她改基礎題,記住了?” “嗯?!?/br> 她都“嗯”了,對方還講個沒完沒了。 蔣煜存單手抱著籃球從樓梯口下來時,就見她站那兒,被訓得煩躁。 但還在裝乖。 他輕扯嘴角,嗤笑一聲,單手掌著球,手一松,籃球在地板砸了一記。 又彈回他掌心。 動靜兒不小。 “蔣煜存,還考試呢,你怎么也提前交卷了?” 班任讓他給招了過去。 康妙祎見機挪步,溜得當機立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