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凌懷蘇握緊祝邪,綿長的劍氣從劍尖傾瀉而出,轉著圈地攪動起融金化玉的巖漿,他驀地將劍身一旋,原本暗流涌動的地火頓時形同沸騰,迸發出一朵巨大的火花,火焰高高揚起,旌旗似的,所向披靡地向四面八方激蕩開去。 凡是生物,對于火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在這突如其來的烈火洪流下,圍攻的羅摩畏縮地停滯了片刻。 然而也僅僅是片刻,這群變異羅摩的皮比城墻還厚,毛毛雨般的火焰落上去,大概也只有無痛脫毛的作用。就連掉進巖漿里的羅摩,還能裹著一身火苗爬出來,頂著焦糊的皮rou繼續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繼。 鏡楚一弦把一只跑到他跟前的羅摩絞成了八塊,隨手甩到一邊: “凡火不起作用?!?/br> “但至少它們是怕火的?!绷钁烟K與鏡楚背對而立,若有所思片刻, “……你說,天雷會不會把這里劈塌” 鏡楚心有靈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確定” 凌懷蘇: “我想賭一把?!?/br> 下一刻,他聽見鏡楚沉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那便賭吧?!?/br> 凌懷蘇勾唇一笑,久違地催動起魔氣,黑霧自他腳下騰起,起先是薄薄的一層,漣漪似的,而后逐漸風起云涌,暴漲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以凌懷蘇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勢如破竹地朝四周彌散開去。 黑霧所經之處,張牙舞爪的羅摩紛紛腳下生根般頓住了身形,被毫無反抗之力地卷了進去,黑霧去勢不減,當熔巖洞內所有羅摩都被網羅其中時,隔著地面,熔巖洞上方響起了隆隆的雷聲。 魔氣調用得太過奢侈,果不其然,鉆心的銳痛如約而至。 背對著鏡楚,凌懷蘇不動聲色地按了按心口,強忍下劇痛,虛虛抬手一攏,黑霧驟然收緊,呆若木雞的羅摩便如同被一網打盡的魚,被拖拽著飛速靠攏巨網中心。 就在收網的一瞬,鏡楚一抖手腕,不禁游蛇般飛出去,卷起一捧沸騰的巖漿,原地甩出了一圈氣貫長虹的火焰,雨露均沾地噴灑在所有聚攏而至的“魚”身上。 兩人驀地分開,只聽一聲巨響,一道驚雷忽地落下,摧枯拉朽地砸開了洞頂,當當正正地劈在了兩人原先的位置,將著火的羅摩堆全部湮沒進電光之中。 雷電與火焰狠狠相撞,猶如往干草堆里投進一顆火星, “轟”的一聲,羅摩們霎那間被烤成了一鍋糊rou。 天外雷火是這種穢物的克星,羅摩們原地燃成了一個個大火球,自亂陣腳地在熔巖洞里橫沖直撞,哀嚎聲不絕于耳,不過一時半會,便燒成了一把灰煙。 陸祺一槍終結了一只強弩之末的羅摩,拔足跑向祭壇,無視一旁神色陰晴不定的鐘瓚,驚慌地抱起地上的談初然: “姐!” 談初然仍雙目緊閉,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陸祺正要細細察看她的情況,忽覺一陣地動山搖——天雷不僅烤糊了羅摩,也把熔巖洞砸成了露天的,洞頂被劈開一個大洞,簌簌的沙石不停落下,大有搖搖欲墜的架勢。 只聽頭頂“嗖”的一聲,銀絲般的琴弦神鬼莫測地竄出,掃開了行將砸中陸祺的石塊,接著三兩下纏住了鐘瓚。 解決完零散的羅摩,鏡楚和凌懷蘇雙雙落至湖心島。 鏡楚伸手探了把談初然的脈,還沒說什么,陸祺緊張地開了口: “老大,初然姐她有沒有事” 鏡楚向來嚴肅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先出去?!?/br> 鐘瓚被不禁捆住時沒有一絲掙扎,此刻冷不丁開了口: “她一身兩魂,魂魄受驚而不穩,拖得越久越危險,眼下是最好的時機?!?/br> 鏡楚睨他一眼: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鐘瓚面不改色地說: “救人?!?/br> 一聽他說要救談初然,陸祺眼睛驀地一亮,可隨即又想到什么,望了一眼岌岌可危的熔巖洞,遲疑道: “可是……” “放心?!辩姯懣闯鏊膽n慮,不屑地嗤一聲, “有我的陣法撐著,一時半會兒塌不了?!?/br> 陸祺心頭一喜,下一秒卻聽鏡楚冷冷道: “我憑什么相信你?!?/br> 聞言,陸祺猛地回過神。 盡管鐘瓚神色坦然,不似作假,可剛剛還對他們痛下殺手的老妖怪怎么會突然轉了性,善心大發地要救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陸祺從喜悅中清醒,心下狐疑,一時舉棋不定起來。 就在這時,凌懷蘇抱臂于胸,悠悠開了口: “讓他救?!?/br> 鏡楚依言松開不禁,鐘瓚連被勒痛的手腳都顧不上揉,跌跌撞撞地轉身走至祭壇邊。 他最后深刻地看了一眼祭壇上的人,像是要將她曇花一現的容貌烙印于心,而后緩緩伸出手,取出了眉心間那一點殘魂。 當年他徒手挖開厚厚的積雪,從山洞的尸山血海中翻出了面目全非的云幼屏,只護住了這么一小團行將消散的殘魂。 這點微末的碎魂是無法投胎入輪回的,于是他以身作陣,將自己與云幼屏的殘魂一同封印了起來。 倘若生前不能相守,那便讓他為她撐起最后的安寧。 可沒想到,他以命相護了四千年的珍寶,最終是由他親手放開的。 鐘瓚注視著掌心里魂魄發出的柔和熒光,嘴角露出一點同樣柔和的笑意,柔和到,幾乎沖淡了他千年來被煞氣浸漬出的陰戾。 ……不過,這樣也不錯。 那點魂魄像磁石邊上的鐵屑一樣,無法抗拒地飛向了談初然,順順當當地融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