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祺連忙收回目光，蛇行鼠步地往前挪著: “聊，聊什么”

    談初然舉著手電筒照明: “隨便?！?/br>
    “那就……”陸祺想了想， “初然姐，你為什么選擇來特調處啊”

    這個問題陸祺曾經問過很多人。他小時候堅信特調處是電視劇里那種神秘組織，在特調處工作的人個個都有飛天遁地之能，于是最愛采訪他們不為人知的“英雄往事”，譬如有什么志向，為什么來這里等等。

    當時談初然怎么說的來著哦，她白了陸祺一眼，嫌棄地撥開話筒: “廢話，不上班怎么掙錢”

    成功把中二少年拉回了一地雞毛的現實。

    然而這次，談初然沉默了一瞬，給出了和以往不同的答案: “不是選擇，是必定的唯一。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明確知道特調處是我人生的歸宿。因為陸哥?！?/br>
    陸祺訝然，下意識回頭: “我爸”

    “看路?！闭劤跞话阉哪X袋強行扳回去， “我是福利院長大的，從小性格孤僻沒朋友，體質也不好，算命的說我魂魄不穩，總愛招些不干不凈的東西。初二那年誤打誤撞進了一個煞場，都以為要死在那了，特調處的人來了，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就是陸哥?！?/br>
    陸祺怔怔“啊”一聲。

    “普通人進煞場，出來后都會忘得干干凈凈，我卻什么都記得。陸哥怕我留下心理陰影，經常來福利院看望我，即使那并不是他的職責。一來二去，有了聯系?！闭劤跞惠p輕呼出一口氣， “那個時候我就立志，將來一定要進特調處，成為和他一樣的人?！?/br>
    她語速很慢，調門不高，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尤為認真，清晰落進每個人耳中。

    陸祺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緣分在，默然好半天，啞聲道: “原來是這樣……這么一說，我好像確實聽我爸提起過一個福利院的小姑娘?！?/br>
    談初然一愣: “真的他怎么說的”

    倆人你一搭我一搭地開始回憶舊事，越聊越投入，也就沒有注意到后面另外兩個人的異常。

    鏡楚松開了凌懷蘇的手，卻沒松開弦。琴弦松松垮垮地墜在兩人之間，一頭被鏡楚牽著，另一頭繞在凌懷蘇的手腕上。

    手電筒光亮照不到后面，維系著他們的不禁成了唯一的光源。直到這時，凌懷蘇才發覺獨特之處。

    系著陸祺與談初然的琴弦都是隱形的，只有他的這條在發光。

    又或者是，除了鏡楚，只有他能看到。

    鏡楚走得很慢，凌懷蘇跟在他后面，垂目望著那隨著步伐而晃動的弦，此情此景，令他無端想起了那日在鏡楚識海里看到的夢。

    那個新娘……究竟是誰

    或許是死地多多少少也干擾了他的理智，等凌懷蘇反應過來時，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我那天……在你的識海里看到了些東西?！?/br>
    “度厄印”鏡楚步履不停地說， “此事我的確欠你一個解釋，但話說在前頭，法印已經烙下，是不可能消除的?！?/br>
    “……不止這個?！绷钁烟K低聲道， “還有一場夢，在露華濃里?！?/br>
    鏡楚驀地停步，回過頭來: “什么夢”

    凌懷蘇豎起兩根手指: “事先聲明，本人并非有意窺探隱私，是你那團夢自己撞上來的?！?/br>
    鏡楚不依不饒地追問: “到底看見什么了”

    “這樣緊張作甚看來那夢是真的咯”凌懷蘇輕輕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上隊伍，同時故意拖長了調子，慢慢悠悠道， “看見某人一身喜服，與他相好拜堂成親。放著那么多風水寶地不去，偏偏在我的露華濃里，也不知什么癖好?！?/br>
    他本意是想佯裝責怪的語氣挖苦一下對方，不知為何，聞言，鏡楚反倒像是稍稍松了口氣，腳步也輕快了: “沒別的了”

    聯想到那夢之后的內容，凌懷蘇不自然地干咳一聲，又迅速調整好表情: “還能有什么洞房么——說說，何時的事”

    鏡楚靜默了一會，回答道: “很久之前了?！?/br>
    聞言，凌懷蘇心里仿佛卡了塊大石頭，一時間不上不下的。

    他沒滋沒味地點了下頭，一時有些語塞: “你小子，情根深種啊……那人我認識么”

    鏡楚: “嗯?！?/br>
    認識

    凌懷蘇飛快回憶了一圈，難道是搖光派的

    “那你們如今……”

    鏡楚再次站住，望向凌懷蘇。

    兩人相隔只有半步，近到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這次鏡楚沒有開口回答，而是用了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傳音。

    鏡楚半垂著眼，低沉的聲音直達凌懷蘇耳畔: “我單相思，肖想了他幾千年，直到現在也死性不改?！?/br>
    末了，他抬眸看了凌懷蘇一眼，又補充了一句， “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改?！?/br>
    有些人平時看著是個悶葫蘆，實際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此瞥林潇o，實則一干就是票大的。

    鏡楚顯然就是這種。

    凌懷蘇被這番驚天動地的袒露震撼得呆在原地，感覺此人動個情頗有視死如歸的架勢，無言以對半晌，干巴巴擠出一句: “感情的事你情我愿，何來‘肖想’之說”

    鏡楚不置可否。

    凌懷蘇: “你……就沒想過把這些話告訴對方”

    “想過?！辩R楚道，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出事了。后來我收起了所有癡心妄想，滿心只剩一個念頭，只盼再見他一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