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想上前抱抱她的小姑娘啊……可她深知，自己一旦露了面，卉卉就再也不肯走了。

    “她一直是個很懂事的孩子?！迸舜瓜卵?，眼尾有細碎的水光， “但也是個傻孩子……我怎么會怪她呢當mama的，疼女兒的都來不及?！?/br>
    “請你們，勸她離開吧。我已經出不去了，但她還活著，還有光明燦爛的一生?！?/br>
    “看著孩子好好長大，是全天下每個父母的心愿?！?/br>
    ……

    凌懷蘇伸手捏了捏女孩的羊角辮: “見過了?！?/br>
    卉卉咬了一口冰淇淋尖，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猶如黑葡萄: “那mama什么時候來接我呀”

    “她還在影城……唔?！绷钁烟K打了個磕巴，似乎在斟酌用詞， “當值?！?/br>
    卉卉疑惑地眨眨眼，沒懂。

    鏡楚適時救場，用普通話翻譯了這位老古董的意思: “她還在上班?！?/br>
    陸祺也上前兩步，在卉卉跟前蹲下，柔聲道: “mama讓我們轉告你，她要加班到很晚，可能沒辦法來接你了?；芑芟聜€月就九歲啦，已經算是大孩子了，今天能不能自己回家”

    卉卉的大眼睛一下子黯了下去: “可是……”

    “對了?！绷钁烟K道， “你mama還說，她給自己也買了一支冰淇淋哦?！?/br>
    陸祺的眼圈不自禁紅了，他別過臉，不動聲色地揉了把臉，擠出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才回頭勸哄道: “卉卉是個特別乖特別懂事的小姑娘，是mama的驕傲，今天也勇敢一把，自己回家好不好”

    卉卉沉默地垂下頭，掃了一眼自己的鞋尖，融化的冰淇淋流到手上，她也沒去擦。

    好一會，她遲疑地說: “我mama真的這樣說嗎”

    凌懷蘇: “不騙你?！?/br>
    卉卉吸了吸鼻子，仰起小臉: “那哥哥jiejie，我們一起走吧?！?/br>
    凌懷蘇替她拉正了書包肩帶，笑著說: “好?！?/br>
    ***

    他們是從樓梯間下的樓，臨走前，卉卉依依不舍地和她的鬼嬰朋友告了別。

    “出口在地下一樓的大水池里?！毙∨⑦呄聵翘葸叺?， “只要摸一下旁邊的小樹，跳進水池，就能出去啦。天快黑了，我們要趕快點兒?！?/br>
    陸祺問: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看到了呀?！毙∨⒆院赖負P起下巴， “那些東西快出來的時候，其他人都躲起來啦，我不怕，所以看得清清楚楚?！?/br>
    “你是說，你見到過有人進來這里，又出去了”

    “對呀?！?/br>
    “真厲害?！绷钁烟K笑了笑， “那你還記得，那人長什么樣么”

    “記得!”卉卉脆生生道， “和哥哥你一樣，留著長頭發。他還在屋頂上畫畫呢?！?/br>
    說話間，眾人步履不停，抵達了地下一層。

    因為陰陽魚布局的緣故，上方樓層遮擋了大半光線，整個負一層顯得格外幽暗寂靜。

    商場中庭的中央，一方水池兀立。池水如鏡，約有半人深。

    水池邊緣用某種黑色石類筑成，凌懷蘇指尖劃過冰涼粗糙的石面，能感覺到上面覆著微弱的陣法氣息，只是這氣息極其隱蔽，不靠近難以察覺。

    按理說，這水池本是商場中庭的景觀裝飾，一般應該有噴泉或者雕塑才對，再不濟也會在水面放些荷花荷葉之類的裝點。

    可這片光禿禿的池水猶如一潭死水，觀賞性幾乎為零，透著沉沉死氣，令人毛骨悚然。

    夜色悄然降臨，日影西斜。

    隨著最后一寸陰影籠罩過水池，水面開始有了細微的變化。細小的氣泡從池底冒出，平靜無波的池水開始無風自動，搖晃撞擊著池壁。

    正是那晚煞氣出現前，他們聽到的聲響。

    “時間到了?！被芑軐W著記憶中那人的舉動，將小手在池水中浸濕，按在一旁的假樹裝飾物上。

    水底的震顫暫停了一瞬，一個泛著白光的漩渦瀠洄成形，將池水攪出了一個真空，俯身望去，居然深不見底。

    “這就是出口了”陸祺愕然。

    煞氣是從水底冒出來的，正常人在天黑前見到池水異動時，肯定先尋找安全地點躲藏，不會有閑心停留觀察，更不會異想天開地猜測這里是不是出口。

    如果不是小女孩，他們可能要費上好一番功夫。

    鏡楚攔住小女孩: “等一下?！?/br>
    他從旁邊的假樹下撿起一塊鵝卵石，刺破中指，在上面徒手畫了個追蹤符咒，扔進漩渦里。

    畢竟卉卉只是遠遠見過，誰也不知道照貓畫虎的方法行不行得通，這么貿然跳下去風險太大。

    石子迅速被吸入漩渦深處，消失不見了。半分鐘后，鏡楚憑著追蹤符的聯系，感應到石子完好落了地，距離此處不遠。

    鏡楚: “嗯，可以了?！?/br>
    小女孩踩上池緣，看了眼盤旋的出口。

    她忽地轉過身，兩手攥著書包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問了句: “哥哥，我回去后，還能再見到mama嗎”

    陸祺喉頭阻梗，談初然和程延也不落忍地移開眼，無論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對這個無辜的孩子過于殘忍。

    “會的?！绷钁烟K笑了笑，蹲在池邊，仰頭看著她的眼睛， “這世間，只要長相惦念，總會重逢的?！?/br>
    卉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而后她抬起臉，有意無意朝四樓的方向望了眼。

    那一瞬間，眾人無端起了種錯覺，仿佛她其實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