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直到一雙光潔的白靴走進他的視野。 白靴的主人聲線冷淡: “鐘瓚?!?/br> 這道聲音響起的瞬間,鐘瓚瞳孔一凝,回光返照般精神一震。 他掙扎起身,緩緩對上凌懷蘇垂落的眸光。 鐘瓚冷笑一聲: “你又贏了,什么都成你的,很開心吧,天之驕子” 凌懷蘇公事公辦地說: “那道妖氣是從哪來的” 鐘瓚不接茬,陰惻惻反問道: “怎么樣,情毒噬心的滋味是不是很難忘那可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禮物,大師兄?!?/br> 簡直是對牛彈琴。 凌懷蘇: “你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br> 鐘瓚語氣嘲諷: “怎么師兄要殺了我” 凌懷蘇身為苦主,依照搖光派的規定,是有資格親自行使懲戒的。戒律使覷了眼凌懷蘇的面色,只要他開口,就能把長板遞給他。 但凌懷蘇只是風輕云淡地掃了鐘瓚一眼,無波無瀾地說: “我從不對凡人下手?!?/br> 他轉向刑堂長老,行了個弟子禮: “鐘瓚疑與邪魔妖道勾結,請長老懲戒完畢后,將他押入善惡塔看守?!?/br> 刑堂長老頷首示意,凌懷蘇邁步走下了明鏡臺。 凡人。 這兩個字猶如一把尖刺,精準無比將鐘瓚敏感的自尊心捅了個對穿,帶來的羞辱比先前所有刑罰加起來更甚百倍。 鐘瓚目眥欲裂,嘶聲大罵道: “凌懷蘇!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你的自大害死的!” 凌懷蘇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走了。 *** 自那以后,枕竹居的??捅闵倭艘粋€人。 謝朧與云幼屏依舊會時不時來串門討酒,但談笑之余,都心照不宣地避開鐘瓚的事不提。 搖光山草木如舊,人事照常。 但無憂無慮的少年風光,終是一去不返了。 幾個月后的某天,天音塔的鐘聲毫無征兆響起,蠻荒谷群魔暴亂,有失控之跡象。 從玱瑯島回來后,莫問真人便一直閉關不出,鎮壓群魔的事落在了大弟子凌懷蘇頭上。 這事以前也發生過,算不得棘手,受鐘聲影響強烈的,大多是一些神智不開的低階魔物,凌懷蘇一人就能應付過來,便打算獨自下山。 不過,最后他沒能“獨自”成,身后還跟了個影子似的鏡楚。 綺夢樓的經歷似乎給鏡楚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他日復一日地黏著凌懷蘇,而后者也嘗到了說瞎話的報應,不管說什么,鏡楚都將信將疑,自然也不會信他“去去就回”的說辭。 凌懷蘇自食惡果,嘆了口氣,任他跟來了。 顯然,凌懷蘇這次所言非虛。蠻荒谷附近還聚集著其他門派前來除魔的修士,各門派合力,兩天不到便徹底鎮壓了暴亂的魔物。 回去的路上,凌懷蘇突然心血來潮,想順路去天音塔看看。 作為從天而降,玄乎又玄的神塔,又有“預知未來”的名聲在外,天音塔毫無疑問是一塊鮮美的肥rou。 據說天音塔降世之初,修仙界為了爭搶神塔的管轄權,還爆發過一場不小的沖突。名門正派紛紛撕破臉皮,打得你死我活,后來發現誰也進不去,這古怪的高塔除了偶爾響兩聲震震魔,似乎也沒什么通天的本領。 百年過去,大家逐漸達成一致,共同看管天音塔。再后來,天音塔附近的駐扎修士也撤走了,一是因為瓜田李下,二是因為沒必要——畢竟體量擺在那,天音塔不可能一夜之間被挖走,更不可能自己長腳跑。如今,天音塔附近渺無人煙,除了偶爾的祭祀,平時連圍觀的凡人都少了。 凌懷蘇和鏡楚一路順通無阻地抵達了天音塔下。 原本凌懷蘇還對眾人趨之若鶩的行為嗤之以鼻,覺得這不過是個龐然的死物,有什么好覬覦的 但此刻站在塔前,他忽然就有些理解了。 高塔近玄色,巋然不動立于天地之間,幽靜肅穆。百年的風吹日曬,未能為它留下滄桑的痕跡,外壁依舊花紋繁復,精致如新。 人在靠近塔身時,會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奇妙頓悟所感染,仿佛仰觀宇宙之大,他在世事洪流中,得以窺見大道三千。 那是一種超脫物外的無上境界。 但也只是錯覺。 也難怪,總有人堅信,只要掌握了神塔,就能跳出天道術規,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凌懷蘇仰望著沒入云霄的塔尖,忽然想起師父的那句“萬般虛妄”。 塔里究竟有什么 他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覆在冰涼的塔身。 相貼的瞬間,凌懷蘇常年掛在腰間的鈴鐺無風自動,叮鈴輕響。緊接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攀附上手臂,急遽傳來! 他暗叫不好,連忙后撤,可被強大的吸力緊緊牽制。 下一刻,一幅畫面躍然眼前。 草木清幽,房舍雅致,講經堂邊小溪蜿蜒而過,溪上架著一彎小石橋,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是搖光山。 場面太過逼真,凌懷蘇甚至能身臨其境地聞到花香,但這里夜色深沉,寂靜如死,凌懷蘇從未見過這樣的搖光山。 忽然,他聽到了一種奇怪的隆隆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與此同時,腳下地面開始震顫。 抖動越來越劇烈,山間升騰起遮天蔽日的白霧。凌懷蘇瞳孔一縮,頓時意識到了那是什么。 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