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莫問真人從未在大庭廣眾下舞過劍,反而常年卦器不離手,時不時便要卜上一卦。旁人問他算到了什么時,他便人如其名,神秘兮兮地打啞謎:“天機不可泄露?!?/br> 在師父的潛移默化下,凌懷蘇耳濡目染,也學了點卜算之道。并不精通,學得稀疏二五眼,但解解簡單的卦象也不在話下。 凌懷蘇下了榻,正準備去取銅錢,路過狐貍窩,突然察覺到什么,腳步一滯。 往常他一有動靜,狐貍總是聞風而動,比影子反應還快??煞讲潘麻阶邉?,這家伙居然連頭都未抬。 凌懷蘇心生疑惑,蹲下-身,伸手戳了戳那團白毛。 一戳嚇一跳,狐貍不僅渾身冰冷,還僵硬如鐵石! 凌懷蘇悚然一驚,連忙把它翻過來,就見白狐雙眼緊閉,凌懷蘇探它鼻下,微弱的氣息時斷時續,幾乎感覺不到。 凌懷蘇叫它也毫無反應,給它注入真氣,卻像往無底洞里投石,激不起一絲波瀾。白狐氣若游絲地窩在凌懷蘇懷里,呼吸越來越弱,有那么一瞬間,像是死了。 死。 這個字眼冒出來的剎那,凌懷蘇像被一盆冰水兜頭澆到了底。 他目光渙散,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忽地自言自語呢喃:“師父……” 凌懷蘇驀地回過神。 對,他可以找師父!師父一定有辦法救它! 少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外衣都顧不上穿,抱著垂死的白狐沖出木屋,拔足狂奔。 第19章 劫數 凌懷蘇懷抱著白狐,一口氣跑到了半山腰,才猛地想起山上還布著結界。 夜色下,半透明的屏障巋然而立,幽幽泛著白光波紋,像一面堵死了生路的墻,將他燃起沒多久的希望澆成了一抔灰。 原本凌懷蘇成功說服自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他突破境界,總有一天能沖開結界。再說師父也不可能把他關在這里一輩子,就憑他老人家游手好閑的德行,凌懷蘇不在,誰幫他帶教徒弟? 他已經習慣了苦寒峰頭自得其樂的日子,沒想到再次站在結界面前,會是這樣一番情景。 凌懷蘇輕手輕腳地把渾身冰冷的狐貍放在一旁,心也跟著沉了下去,近乎生出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來。 他握緊劍柄,緩緩轉頭看向頂天立地的屏障,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絕處逢生,唯有全力一搏。 凌懷蘇深吸一口氣,橫劍當前,祝邪劍刃上寒光流動,是他將真元注入的結果。 凌懷蘇滿心只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出去,救活小狐貍?!?/br> 此時心境也是背水一戰,卻與先前他數次拔劍時存在細微的不同。尚未待凌懷蘇辨清,祝邪已然似有所感,發出躁動的嗡鳴。 而隨著劍與劍主的共鳴,不由自主地,凌懷蘇想起了他第一次與祝邪相遇的情景。 兩年前,他參透了搖光劍法第二式,小有所成,莫問真人將這把祝邪劍贈予了他。 ……那時師父說什么來著? 是了,師父說:“小望,你家境殷實,從小順水順風,不知世事甘苦,恐怕修行對你而言,也不過是避世消閑。但為師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真正明白,自己執劍是為了什么?!?/br> 他執劍,是為了什么……? 人情反復,世路崎嶇。萬古洪流之下,再刻骨的仇恨都不過滄海一粟。 不為死,惟求生。 凌懷蘇若有所悟,多日來的修為瓶頸豁然開朗。祝邪劍光大熾,劍中浮躁之意頓消,霎那間與凌懷蘇心神合一,他周身充斥著前所未有的中正之氣,行云流水般擺出個起手式,只覺劍隨心動,意氣無窮。 劍意成了! 凌懷蘇毫不猶豫地抓住這一刻,揮劍而上,驟然開闊的心境合著青鋒無當,他整個人化作雪亮的劍影,無堅不摧地沖向結界。 這一次,他胸口再無那樣殺意滔天的郁憤,戾氣蕩然無存。 寒光奪目,祝邪與屏障相遇,凌懷蘇下意識繃緊身軀,做好了被彈開的準備。 可料想中的推拒并未到來,原本堅硬的屏障好像軟成了一汪春水,溫和而堅定地接納了利刃,劍光層層融入結界當中,水波不興地化開了屏障。 以屏障與劍鋒相觸的地方為中心,結界漣漪般消失。 凌懷蘇怔然片刻,不敢相信困了他數月的阻礙,居然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解開了。 但他顧不上發愣,當即抱起狐貍,馬不停蹄地御劍趕向搖光山主峰。 正值三更半夜,他本以為師父睡下了,沒想到居所燈火通明,莫問真人坐在涼亭下,正優哉游哉地煮茶,仿佛等待多時了。 凌懷蘇從未覺得莫問真人那張江湖騙子臉如此親切過,慌忙上前:“師父……” “莫慌?!睅煾笟舛ㄉ耖e地將茶水沏入杯中,白煙裊裊,“它并無性命之虞,是在渡劫?!?/br> “渡劫?”凌懷蘇低頭看了眼懷中人事不知的狐貍,“靈狐也要渡劫么?” 師父笑而不答,將熱氣騰騰的茶盞遞到他面前,凌懷蘇心急如焚,哪有閑心思飲茶。見他不肯接,師父嘆了口氣道:“喂給它,不是讓你喝的?!?/br> 凌懷蘇忙將狐貍擱在亭邊美人靠上,接過茶盞,小心地掰開狐貍嘴,點了幾滴進去。 這時,師父才慢悠悠呷了口茶,回答了他的問題:“浮世三千,所有生靈都有自己的劫。這小狐貍生于天地靈氣,腳不沾塵,第一道劫便是入人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