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侍從慌慌張張跪地稟報:“尊上,仙門百家又殺到山腳下了?!?/br> 高臺上,年輕魔君身披絳紅長袍,坐姿散漫,歪歪斜斜地倚靠在熔金寶座上。他低著頭,一頭烏黑長發隨意披散著,幾縷發絲輕輕飄動,拂過瘦削的下巴。 凌懷蘇手里捏著什么,正全神貫注地把玩,聞言頭都沒抬,“嘖”了一聲。 半晌,他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上次是因為天音塔,上上次是因為搖光派……這次是因為什么?” 明明是無波無瀾的語調,殿內的溫度卻仿佛又驟降幾分。 侍從額頭貼地,抖成了個鵪鶉,顫顫巍巍地說:“是……是因為尊上您本身……” “我?” “他們說、說您欺師滅祖,強吞神塔……”侍從每說一個字,冷汗就浸透后背一分,“十惡不赦……是修仙界禍害,當……天誅地滅,人人得而誅之?!?/br> 這番不堪入耳的檄文念完,侍從已經快背過氣了。 高臺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侍從恨不得將整個上半身貼在地面,淋了雨的衣袍洇濕了地毯。 凌懷蘇手中刻刀不停,漫不經心道:“要上來,便讓他們上來罷。只要有本事活著回去,露華濃的大門永遠為他們敞開……哦,這次的尸體埋在后山好了?!?/br> 侍從應了一聲,忙不迭下去了。 凌懷蘇吹掉木屑,捧起手中的木偶端詳了一會,殿門再次響了。 “又怎么……”凌懷蘇不耐,移開木偶,看見來人時眉頭驀地松了。 如同清風掃過,他的心無端輕盈了,連日的煩擾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歡欣雀躍。 那人身影融在殿外的雨光里,只能看清個高大挺拔的輪廓。他緩步入殿時,滿殿燭火都隨之微微晃動。 輪廓聲音沉沉:“那些人,需要幫你清了么?” “用不著,免得臟了你的手?!绷钁烟K放下木偶,唇角帶笑,“身子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br> “是么?過來,讓我檢查檢查?!?/br> 輪廓依言靠近,越來越清晰,就在凌懷蘇快要看清他的臉時,夢斷了。 *** 凌懷蘇醒來的時候,外面也在淅淅瀝瀝下著雨。 他睡眼惺忪地睜開眼,被潔白的天花板弄得一怔,好一會才回想起現在的處境。 四肢百骸都散架似的疼,尤其是心口,仍在悶悶地鈍痛。凌懷蘇伸出手,艱難嘗試調動魔氣,掌心只囫圇地冒出一縷黑霧,便消失了。 他在陣中著實透支太過,強行壓制天譴幾乎耗干了本元,本就不穩定的魔氣所剩無幾。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一只大手忽然按下他的手,不由分說地覆上脈搏。 凌懷蘇怔然抬眼。 鏡楚坐在床邊,一邊給他把脈,一邊調亮床頭臺燈:“醒了就別亂動?!?/br> 低沉的音色撞進耳蝸,凌懷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夢里那個輪廓。 并不能分辨出兩種聲音是不是同一人的,夢里的情景好像隔了層霧,看什么聽什么都不真切。但鏡楚出聲的那一刻,凌懷蘇感到悶痛的胸口震了一下,空落落的。 以至于凌懷蘇手指不自覺蜷了一下,又聽見鏡楚說:“別動?!?/br> 嗓音和著雨聲,熨貼極了,凌懷蘇愜意地瞄了他一眼,老老實實地任憑他搭脈。 微涼而生著薄繭的指腹緊貼腕心,鏡楚專心致志地感受著脈象。不知道是不是燈光太昏暗,鏡處長看起來竟難得有些疲憊。 但這絲毫不妨礙他越發難看的臉色。 半晌,鏡楚離開他的手腕,一臉山雨欲來地盯著凌懷蘇,質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元神不全?” 凌懷蘇長眉一挑,裝傻充愣道:“是么?我說怎么頭腦昏沉,弱如扶病……” 哪知鏡楚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面色鐵青地數落他:“你明知道,還隨我們入場,還要強行破陣?你還要不要命了?” 凌懷蘇被他三連問問得啞口無言,莫名心虛起來,隨即又覺得這心虛得毫無道理——對方一不是他老子二不是他老婆,干嗎要怵他? 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避重就輕地說:“美人,這我可就要喊冤了,我被你拴著不放,迫不得已隨你入了場,再怪我有些不講道理了吧?” 這話戳到了點子上,鏡楚立竿見影地噤了聲,看上去還頗為愧疚。 看著他垂頭不語的樣子,凌懷蘇心頭一軟,覺得自己話說過了頭,剛想往回安慰兩句,就聽鏡楚說:“已經解了?!?/br> 凌懷蘇一愣,連忙凝神試探,果真發現琴弦的連接已經斷了。 結果他得意忘形,動作一時大了點,牽扯到某處內傷,疼得齜牙咧嘴。 鏡楚立刻伸手撫上他后背,一股溫熱的暖流順著他掌心相貼之處流入四肢百骸。源源不斷的靈力涌入,行之有效地舒緩了傷痛,凌懷蘇順勢接納鏡楚度來的靈氣,引導其在體內周轉調息。 天生靈物的靈力最為純粹,對他這種大魔頭也是上好的補藥。凌懷蘇調息完畢,頓覺傷已經好了一大半,渾身松快無比。 他舒服地瞇起眼睛,感覺自己因禍得福,受了次傷,和美人的關系進展一日千里,剛想跑兩句sao話和鏡楚套套近乎,嘴巴還沒張開,就見鏡楚站起身,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好好養傷”,頭也不回地走了,把他一肚子不入耳的話全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