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其實,在下并非單純為了給周兄撐場面,”陸存中道,“周兄所規劃之事,的確是對整個江寧縣都大有裨益,包括我陸氏的田莊在內。只是許多人只看眼前,不看未來,鼠目寸光而已?!?/br> 既如此,那他帶個頭又何妨? 這絕對不是因為他要交好周自衡的緣故。 好吧,有那么一點點的因素在。 李崇義笑得更開懷了:“你們夫妻二人,一個在長安城讓世家們花錢,一個在江南讓這邊的世家們也花錢,果真是絕配!” 康有德執著酒杯道:“關鍵是,還都能讓人掏錢掏得心甘情愿,過后還要感謝他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自衡也忍俊不禁,別說,還真是。 長安城。 李世民也正在與房玄齡聊到此事: “戶部的人應該已經到了江南了吧?” 房玄齡:“算算日程,應該到了?!?/br> 李世民感慨萬分:“沒想到周十三郎竟然愿意將這樣一看就賺錢的東西獻與朝廷,之前對他的封賞還是太少了些?!?/br> 房玄齡輕咳一聲:“陛下,一碼歸一碼。周十三郎此事的確高義,但他并不是沒有得到好處。若是因此而給他加官進爵,恐落人口實啊?!?/br> 那些諫官們非得參一個賣官鬻爵不可! “房愛卿提醒得對?!崩钍烂襁@才醒過神來,“的確是不能因此而行封賞一事?!?/br> 房玄齡笑道:“倒是江南道屯田的夏收應該結束了,若是這次依然有所增長,那才得要好好的論功行賞才是?!?/br> 李世民眼睛一亮,對啊,江南道的夏收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算了算日子,差不多要等最起碼一個月后才能得到消息。 于是,他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周自衡遞上來的那封折子上,狐疑問道:“房卿,海運果真如此賺錢?” 周自衡給他們算了一筆賬,若是玻璃能夠行銷海外,朝廷每年能收到多少分紅。李世民看到那個數字的時候呼吸都加重了幾分。而且,在折子里他還建議這樣的項目可以多一點,比如絲綢、瓷器…… 這封折子又引起了三省六部的一場大爭議。 有人覺得此法可行,也有人覺得朝廷豈可行商事? 還有一部分人擔心這是與民爭利。 而伴隨著這場爭論浮上水面的還有一個讓人隱隱心驚的問題——鹽鐵,可要仿照漢朝桑弘羊改制,將其收歸國有? 總之,這段時間的朝堂與宰相集議上,那是相當的熱鬧。 “海運賺不賺錢,微臣并不清楚。但是,”房玄齡道,“前隋時,隋煬帝征伐高句麗,軍需糧草也是走的海運。奈何那時運河還沒有疏通,長安洛陽無法通到揚州泉州等地,最終只能放棄?!?/br> 李世民與他共事多年,極有默契:“是了,走海運明顯更快,自然貨運更快,成本也更低,于貿易有利?!?/br> 看來的確是賺錢的。 只不過這事一時半會兒還定不下來。他想起朝堂上的紛爭,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笑罵道:“他們兩夫妻,一人在長安,一人在江南,但給朕找事的能力卻是不相上下的!” 時不時,就能讓朝堂吵上一吵,辯上一辯。 房玄齡呵呵笑道:“這也算是本事?!?/br> 李世民忽然想起來:“悲田院這兩天好像要開張了吧?” 房玄齡頷首:“欽天監已經擬好了日期,就在后日上午巳時一刻,即對外迎客?!?/br> 李世民想起自己見過的悲田院的樣子,悠然道:“周十三與徐四娘,均一心為民。大唐得此二人,也是幸事?!?/br> 當賞! 于是,一輪新的賞賜又從宮中去到了布政坊的周宅,讓旁人再一次體會到了天子對周家夫妻二人的恩寵。 長安城中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著悲田院開門。 到了那日的巳時一刻,升道坊的里坊大門終于對外打開了。 第160章 升道坊的門外已經有一大堆人在等候,不亞于東市和西市開市前的人群。 悲田院的開張,在一旬之前就已經發了公告,張貼在各個里坊的門口,儼然已經成為了城中近期最大的熱點。 因此除了一臉愁容真正是來看病的患者之外,還有很多純粹就是來看熱鬧的——如果不是要上工,估計半個長安城的人都得在這兒。 但不管是患者,還是趕著看熱鬧的人們,情緒都是積極而期待的。 大家都在等待,人聲鼎沸。 有心急的人道:“怎么還沒開?還沒到巳時?” 旁人取笑他:“你這都問了最起碼有五遍了,稍安勿躁罷?!?/br> 那人嘆一聲:“你叫我怎么不急?我這病啊都拖了小半年了,一直沒見好。今日可是和東家告了假才過來的。要是上午看不上,那我這半天假就白請了?!?/br> 這人姓吳,排行第六,別人都叫他吳老六。他從正月時開始老覺得自己心絞痛,去找了個藥堂子看了大夫,咬牙花錢買了一個療程的湯方卻依然沒什么效果。然后,他拿不出錢來了,只能忍耐著去鋪子里上工,去碼頭給人扛貨,竟然也就這樣忍過來了。 這半年手里又攢了點錢,正想著要不要再換個大夫看看。當然,那些大藥堂大醫鋪里的坐堂大夫他是不敢去找的,他聽一位工友說長安城外哪個哪個村子里有個巫醫不錯,去喝兩貼符水就行,又便宜又管用。 吳老六很心動,剛想去的時候就聽到悲田院馬上要開的消息,他立刻就按兵不動了。 那可是有太醫坐鎮的悲田院! 要不,先去悲田院看看?如果太貴的話那就再去找那位巫醫……吳老六糾結的是價格,他根本就沒想過悲田院萬一也治不了自己的病怎么辦這個事情,他覺得真到了那步也別找巫醫了,直接回家等死吧。連給陛下看病的太醫都治不好,還有誰能行? “也不知道悲田院的診金是多少?”他忐忑的問身邊的人。 旁人猜測:“最起碼要三百文了吧?去大一點的藥堂找個大夫,也不少于三百文了。再好一些的,有名氣一些的,就要五百文往上了。那太醫們肯定不會低于這個價?!?/br> 否則他們來開診干嘛??! 吳老六的手籠在袖中捏了捏自己的錢袋子,那里面正好有三百文。要是價格高于三百文,那他就只能打道回府去找巫醫了。 旁邊另有一群人,穿得光鮮整潔許多,聽了這邊的話之后嗤了一聲: “一群窮鬼,連五百文都出不起還來這兒看病,這可是太醫!低于五百文豈不是看不起太醫們!” 吳老六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 他旁邊的人聽了后脹紅了臉,本來想要駁斥幾句的,但看看他們再看了看自己,最終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 插話那人頓時變得更加趾高氣昂來著,嘟囔道:“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往這里鉆了,我倒是覺得定高一點更好。不然豈不是還得和這些人一起擠?” 跟著他前來的同伴道:“聽聞悲田院有不對外的求診通道,但只開放給皇親國戚,還有那些達官貴人。他們的就診區也不從這里走?!?/br> 那人的氣焰一下子就萎靡了,羨慕地罵了一句,恨不得自己也能立刻躋身于那個階層。這個時候,他看到就在自己隔了兩三米遠的地方有認識的人,驚喜極了: “趙東家,您怎么也來了?” 這趙東家四十來歲人,看上去面色紅潤,身體康健,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他明面上是西市一家布料行的東家,在長安一大堆布料行里并不起眼,但這人卻知道這位趙東家來自嶺南,他家在嶺南還是很有路子的,因此一心諂媚著要去巴結巴結。 不過,趙東家的心思顯然不在這里,敷衍地寒暄了幾句了之后就開始踮起腳來看悲田院有沒有開門。 除了在外守候著的想要看病或是看熱鬧的百姓們,其實在里面等候著的醫護們也十分緊張。 郭敏君從里坊門這邊跑了回去,對阿軟和另外一個男護士說道:“好多人呀!怎么辦?待會兒咱們不會出什么亂子吧?” 這幾個人因為跟著徐清麥比較多,急救知識學得也比較好,被放在了急診科室里。 阿軟其實也挺緊張的,但她一直在給自己打氣:“別擔心,你就想想當時的義診,咱們不也挺過來了?” 被她這么一說,郭敏君也不由得放松了下來:“對,就當是義診那會兒……” 在診室中等待病患的醫學生們也在互相打氣: “別緊張別緊張,義診那時候看著也是烏泱烏泱的人,咱們不也照樣挺過來了?” “可不是,現在條件還比義診好呢?!?/br> 旁邊其他組的人很羨慕地問道:“你們義診的時候人很多嗎?” “多??!一開始排隊都排出一兩里地了,后來是徐太醫說要限號,才好些?!闭f話的正是高禹,他拍了拍那人的肩,“放心吧,今天也是限號的?!?/br> 一天三十個號,是太醫院參考徐清麥幾人匯報上來的數據定的。中醫的看診,望聞問切,通常一個病患要好好看就需要比較長的時間。這個時代的人口數量相對也較少,徐清麥也并不希望如后世醫院那樣過于壓榨醫生們的勞動力。 到時候實在不行再稍微調整即可。 “太羨慕你們了?!逼渌M的學生感慨道,“我們感覺都在別人宅子里打轉,根本沒那么多人來?!?/br> “那你做好心理準備?!备哂硪馕渡铋L,“今天一定會很累,很累!” 想到那幾天義診,他的表情一瞬間有些扭曲,真是又累但是又很有滿足感,而且真的很能鍛煉人,能學到東西。 這些學生們正是今天的坐診大夫。 他們被太醫院從三百名學生中選出,通過了甄選之后才被調來太醫院坐診,條件之一就是曾經有過獨立出診的經驗。他們將會在悲田院中輪值出診,每旬兩日。這段經歷也會被計入到學習分數之中。 至于那些沒有獨立出診經驗的學生,便只能充當實習助手,先在悲田院中打雜和觀摩,待到下一年再行申請,通過甄選后才能獲得坐堂出診的資格。 之前為了這次的甄選,大家都打破頭了。然后很多學生這才知道原來這與在義診里的表現有一定關系,就更羨慕徐清麥帶的這一組。她帶的學生里,高禹、沈永安、侯遠道等等都獲得了資格,反倒是她自己的徒弟莫驚春和劉若賢因為沒有獨立出診經驗而只能成為實習醫。 這個結果一出來,所有人都覺得,這次的甄選是公正的,于是也放下了之前那些偏向陰暗的揣測。 除了學生們在等,醫工和醫師們也早早的就來到了自己的診堂。 雖然已經獨立出診了多年,但今天的一切對他們來說仍然是新鮮的。有人覺得很興奮,可以一天面對這么多的病患,而且各種各樣,不同類型的病癥都有,但也有人面無表情,只想回到之前的節奏里。 不管大家紛紛轉動著什么樣的心思,巳時一到,升道坊的大門打開了。 所有人都沸騰起來,開始不顧一切地往里擠去。 “不要擁擠!”在里坊門口兩側扎起來的高臺上,有吏卒敲響了鑼,厲聲道:“擁擠者,即刻逐出升道坊!” 喊了兩三遍,往前擠的人群終于緩慢了下來。 吏卒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下來,坐在了椅子上,繼續盯著蜂擁進來的人群,然后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那個穿月白衣裳的!對,說的就是你!” 人群中一位年輕的郎君停了下來,一臉茫然:“是叫在下嗎?” “自然是你!除了你還有誰穿月白裳?”吏卒一臉不耐煩道:“把手中劍交予我,悲田院不允許攜帶武器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