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
這鋪子的位置也很好,正好位于藥材街和布料行的轉角處,人流量頗大。 看了鋪子后,原本想要推辭的徐二娘也不免有些心動。 于是姐弟三人便磋商了一下,最終決定徐清麥以鋪子和配方入股,不管事只拿錢,占了大頭六成,而徐二娘與徐子呈各占剩下的兩成。三人又都從自己的份額中各拿了一點出來,湊了一成,贈送給了安氏。 不過,后來徐二娘熟悉了西市的行情后,又覺得這鋪子實在是太好,徐清麥占的太少了,于是便堅持要每個月付給她鋪租。 “一碼歸一碼,親兄弟尚且明算賬?!彼龑π烨妍湹?,“你若是想讓咱們這買賣長長久久地做下去,那便聽我的?!?/br> 徐清麥在她面前可乖巧,立刻道:“行,聽二姐的!” 她相信,以自己的配方和徐二娘的能力,這家藥飲子店是不可能不賺錢的。 商量好之后,便開始找人裝修鋪子。一直都是徐二娘、蘇郎君和徐子呈在這邊照看著,今天有時間徐清麥便想來看看,結果到了西市后卻撲了個空。 問了旁邊店鋪的人才知道蘇家現在準備春耕了,徐二娘這幾天都回鎮上了。 “春耕啊,很多工匠也都回去咯,要等春耕結束才會回來?!迸赃叺赇伒恼乒裥Φ?。 徐清麥這才恍然,又春耕了啊。 時間過得真快啊。 這兒很多藥材鋪子的,有不少人是之前見過她的,看到她出現在西市,驚喜地喊:“徐太醫,是徐太醫!徐太醫,您今日來西市可是要開診?” 這一聲高喊立刻把周圍的人都給吸引了過來,紛紛跑過來然后給她行禮。 “是徐太醫!” “徐太醫回來了!” “徐太醫,您還開診嗎?” “徐太醫,之前有可多想要醫治眼疾的患者來找你,可惜現在都走了?!?/br> 被圍在中間的徐清麥眨了眨眼,一時沒想到自己竟然這么受歡迎,有些感動又有些愧疚。她知道肯定有不少患者沖著之前她在西市闖下來的名聲而來,但沒想到卻只能撲了個空。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出診了?!彼α诵?,“待到日后有時間再來罷,到時候我會在慶仁堂前貼出告示,提前告知大家的?!?/br> 大家明顯都有些失望,但又覺得徐太醫不愧是人美心善,身為太醫卻如此沒架子。換成別的太醫,可不會這么好聲好氣的和他們說話,說不得還要覺得他們不敬。 于是大家一時之間,又興奮起來。 “我們等徐太醫!” “對,我們等得了?!?/br> 也有人問起現在正在籌備的悲田院的情況,徐清麥挑能答的答了,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出來,登上了自己的馬車,長長舒了口氣。 “先回家吧?!?/br> 本來以為可以好好地睡一覺,沒想到睡到半夜的時候,又被緊急的敲門聲給吵醒了。 徐清麥躺在床上,還沒完全醒過來,有種后世睡覺接到醫院電話的不妙感覺。 很快,薛嫂子就提著燈敲門進來了:“娘子,是宮里的人,讓您去封相公府上一趟為他看診。封相公好像快不行了……” 徐清麥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她的腦海中此刻正閃過尖銳的暴鳴聲:……臥槽??!不是,和她沒關系,不要來碰瓷啊啊啊?。。?! 第143章 徐清麥跟在封府下人的身后,朝著封德彝的院落走去。 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時間她就立刻換好了衣服,拿著夜間通行的令牌到了隔壁里坊的?密國公府。一路上她都很忐忑,前幾天自己才和封德彝在顯德殿狠狠吵了一架,現在他就病重。這兩者放在一起可不太好聽。很容易讓人生出無限的聯想。 封府四處燃起了燈,顯然所有的小輩都已經起來了,花園里暗影幢幢,時不時可以看到提著燈行色匆匆的下人,似有什么要緊事要去做。 整個封府都因為封德彝的昏迷而動了起來。 領著徐清麥進來的管事向她訴說了一下封德彝昏迷的前后:“相公用完晚膳后在花園里散步,許是燈光昏暗,沒有看清路上的石子兒,結果被絆了一下,當場就有些不好了。待回到房間后,忽然就失去了意識,昏了過去,叫都叫不醒?!?/br> 徐清麥問:“那剛絆倒起來后是還有意識的對嗎?是自己爬起來的嗎?” 管事道:“不是,是下人攙扶起來的。不過,那扶起來之后相公還能再走兩步,只不過似乎走得不穩當,于是便叫來了軟轎。相公是回到房內之后才忽然人事不省的?!?/br> 徐清麥心中一沉。 這聽上去有些不妙啊,封德彝已經六十,妥妥的老人了。老人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摔跤,而且這個表現很像是腦溢血…… 她忽然又想到,那似乎他的病情和自己沒有關系了??! 雖然這樣想似乎不是很厚道,但徐清麥頓時覺得輕松多了。 待到了正院,錢瀏陽已經在那兒為封德彝看診,顯然陛下很重視封德彝的病情,為他指派了不止一位太醫。徐清麥沒有打擾他,安靜地站在一旁等他診完脈。 片刻,錢瀏陽松開了手,然后嘆息了一句,搖了搖頭。 封德彝圍在一旁的家人神清氣爽緊張地看過來:“錢太醫,如何?” 錢瀏陽道:“情況不是太好。封相公此次似乎是摔到了腦袋,乃卒中之癥,且病情來勢洶洶,頗為危重?!?/br> 一般的卒中也就是中風,往往口角歪斜、言語不清、四肢活動不靈,但人是有意識的??蛇@次封德彝卻是雙目緊閉,毫無意識,而且呼吸極為虛弱。錢瀏陽見過不少這樣的病例,沒有能撐過三天的。 他對已經承襲了密國公爵位的封德彝的兒子封言道低聲說:“國公爺可能需要先做好一些準備了……” 封言道臉色悲慟:“錢太醫,真到了如此地步嗎?還請錢太醫救救我父親!” 錢瀏陽剛想說什么,一轉頭看到站在一旁的徐清麥,眼前一亮:“徐太醫,你來看看?” 他覺得徐清麥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看法。 封言道以及其他的封家人看過去,知道這便是徐清麥之后,大家臉上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封言道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他拱手道:“那便麻煩徐太醫為我父診脈?!?/br> 徐清麥:“國公爺言重了?!?/br> 她上前摸了一把封德彝的脈,又查看了一下他的瞳孔反應以及其他的一些生命體征,不得不認同錢瀏陽的看法,那就是封德彝應該是摔倒的時候腦子被磕到了,可能碰巧就引起了腦出血,而且還很嚴重。 這樣的病情放到后世如果不第一時間送到醫院溶栓或手術搶救,也是百分百要死的,更別提現在了。 徐清麥便也表示自己同樣無能為力。 錢瀏陽聞言,便也嘆氣:“不如老夫先為封相公扎針看看吧?!?/br> 死馬當成活馬醫。 這時候,封家一個兒孫輩的年輕人忽然出聲道:“徐太醫,你不是可以開顱手術嗎?既然祖父是顱中出血,那你是不是可以像為長公主開顱一樣也為他做手術?” 封言道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徐清麥一嘆:“國公爺,開顱并不是那么簡單的。當時我為了給長公主開顱,耗費了足足半年的時間來準備,這才成功地做了手術?!?/br> 她現在可沒有積分再給封德彝做掃描,要如何確定顱腦出血的位置?而且封德彝的病情太嚴重了,估計也撐不到那一天。再就是,捫心自問,徐清麥也不可能為了給封德彝做手術去花費那么多的功夫。 “要做開顱手術不是那么簡單的……” 徐清麥將其中難點向他們一一詳細解釋完,然后就聽到剛剛那個封家子弟冷哼一聲,說道:“說來說去,不過是徐太醫不愿意為我祖父開顱罷了!” “閉嘴!”封言道猛回頭大聲呵斥他,然后轉過來對徐清麥致歉:“徐太醫不要和家中小子計較……” 徐清麥皮笑rou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只覺得自己簡直是無妄之災。 錢瀏陽見狀,立刻道:“我現在便為封相公扎針,來,徐太醫,你來協助我!” 兩人在封府一直忙到天色微亮,這才出來。 “上午在家休息吧,你也累了?!卞X瀏陽囑咐她,然后頗有歉意道:“我就不該讓你去給他診脈的,本來還以為你能有什么新方法?!?/br> 如今,似乎反倒讓徐清麥與封家人之間生出了嫌隙。 徐清麥笑了笑,安慰他:“錢公不用自責。他們若是想遷怒,不管我做了什么,今天在不在這兒都會如此。和你沒有關系?!?/br> 錢瀏陽回頭看了看封府大門,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搖了搖頭,便與徐清麥告別了。 徐清麥在家休息了半日,下午才去太醫院。去了后就聽說上午散朝后,李世民去了封府看望,還哭了一場。然后太醫令巢明與姚菩提也去了,而且至今未回。 待到巢明和姚菩提回來時已經是?申時,都快要散值了。 姚菩提看到她之后苦笑一聲:“錢公與你都已經沒有辦法了,老夫又能有什么法子?扎一下針不過是心里安慰罷了?!?/br> 然后,很快就聽到從封府傳來的消息,封德彝過世了。一時之間,朝廷上下都為之震動。 徐清麥心中并無波瀾,她不是萬能,醫學也不是萬能。 見證死亡同樣是醫學的常態。 麗正殿內,李世民聽得消息后,十分傷心,一雙鳳目淚光閃閃。 “我與封公相識已久,可惜相處時間卻不夠長,只恨老天不憫。我失去封公,大唐失去封公,實乃一大憾事矣!” 他的傷心溢于言表,情真意切,簡直要比和封德彝相處了多年的太上皇李淵還要更加難過。大臣們一方面體會到了陛下對于封德彝的寵信,一方面又覺得他們的陛下果然是重情重義。 當天,蕭瑀從宮城里的官廨內走出來,站在太極宮高高的臺階上正好可以看到西邊的落日。原本明亮晃眼的太陽變成了暖橘色,將大半個長安城都染得美輪美奐,掛在天際線上依然能夠讓人感覺到炙熱無比。 但蕭瑀知道,太陽一旦落山,那個過程是非??斓?,幾乎能夠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被地平線所吞沒。 他并不喜歡封德彝,此人首尾兩端。原本說好的事情,一旦陛下表示了不喜歡,封德彝便能硬生生地改口,十分沒有風骨。蕭瑀因此而十分鄙視他。但如今封德彝的落幕又讓他生出了幾分惆悵。 裴寂也不在了——守歲宴席上他昏倒之后,陛下便以讓他好生休養之名讓他回家去了。蕭瑀覺得可能以后他再也不用上朝了。因為劉文靜一事,陛下對他有芥蒂,最體面的結果可能便是在家養老。 現在,封德彝也沒了。 他們這些從太上皇時期留到現在的老臣們,似乎在新朝變得越來越少了。 蕭瑀想起他曾經從周自衡那里聽過的一句話:“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雖然是玩笑,但現在一想卻是很貼切的。 他們就如同眼前的夕陽,也如同長江里的前浪。 蕭瑀搖了搖頭,走下臺階,心中想道:“如此也好,至少現在后浪們的勁頭看上去都不錯?!?/br> 他們這些早已經失去了沖勁的前浪,便也可以安然的上岸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封家開始準備封德彝的喪事,在城中最有名氣的寺廟與道觀為他定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而最受封家人關注的是,封德彝死后會被朝廷冠以什么謚號。這代表了對其一生的總結以及陛下的態度。 很快,禮部的旨意就出了,封德彝最終被追贈了司空之銜,謚號為明。 明,是個好字。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聽到了這個謚號后,封言道明顯松了一口氣。他父親在臨死前的那一年里,有好幾次都沒有跟上陛下的思維,做了對立的那一面,封言道其實是有些擔心的,現在總算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