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吏卒大喝一聲:“回答!” 他明顯瑟縮了一下:“手臂沒感覺了,不痛了?!?/br> 吏卒惡狠狠道:“待會兒徐太醫問你什么就答什么,別給老子玩花樣,不然回去后有你好果子吃?!?/br> 于是,接下來那犯人十分乖順,完全沒有任何悍匪的模樣。徐清麥也只能感嘆,惡人還得“惡人”磨。 一開始的手術過程還算是順利,徐清麥給他清理腐rou和膿液,犯人的意識全程都很清醒,而且手臂也沒有任何的知覺。徐清麥便放心的切開他的皮膚和肌rou,結扎血管。 姚菩提一邊關注著自己的金針,一邊看著徐清麥的動作。 他忍不住感嘆:“老夫也曾見過瘍醫給人截肢,但都不像徐太醫這般行云流水?!?/br> 截肢在這個時代是常見的,因為戰爭多,許多從戰場上帶著傷下來的如果不截肢就會面臨死亡的局面。所以對現在的瘍醫們來說,截肢是必修課。姚菩提見過不少截肢的場面,都是鮮血橫飛,患者必須被綁在床上甚至是用幾個漢子狠狠地壓住才行。不管是患者還是瘍醫本人,都很痛苦。 但徐清麥的截肢場面完全不同。 她的手非常靈巧,一層一層的剝離,一個動作接連另一個動作,而且整個場面絲毫沒有鮮血四濺。姚菩提甚至覺得他是在觀摩一場無聲的樂舞。 “手術三大難,疼痛、出血、感染?!毙烨妍湹?,“您的針刺麻醉解決了疼痛問題,我的手術技術……”她指了指被結扎起來的血管,“解決了出血的問題。而清潔和消毒解決了感染的問題?!?/br> “不過,”她幽幽道:“……畢竟是截肢手術,正戲還沒上場呢?!?/br> 在一旁的劉若賢與莫驚春想到了之前開顱手術時對付顱骨的場面,一時都有些沉默。果然,待到徐清麥將所有的肌rou、筋膜、血管、神經、骨膜這些全都分離了之后,便露出了手臂里的一截森森白骨。 高禹有些不適的偏頭,但看到就連劉若賢都目光炯炯看著的時候,他便也挺了挺胸膛,強迫自己看了過去。 那大理寺的吏卒看得嘖嘖稱奇,繼續感嘆太醫院的果然都是一群狠人!這可比他們牢獄里那些掌管刑訊的人還得要狠??! 高禹剛轉過頭來,就看到徐清麥從器械臺上拿起了一把鋸子。 他:……會是他想象的那樣嗎? 徐清麥將鋸子遞給莫驚春:“你來?!?/br> 她對單純鋸骨頭這樣的體力活真的是沒多大興趣。 那犯人看不到自己的傷口,但是能看到被磨得雪白的鋸子,眼神驚恐:“要做什么?你們要做什么?” 沒人理他。 莫驚春接過鋸子,在犯人驚恐的眼神中拿起鋸子就開始進行截骨,一時之間,刺耳的聲音在手術室里響起,骨沫橫飛。 鋸到一半之后,犯人的身體開始出現了一些顫動和小范圍內的肢體抖動,他開始呻吟。 徐清麥警醒地問:“感覺到痛嗎?” 犯人的牙齒在打戰:“有一點,手臂……?。?!” 他覺得手臂的斷口處傳來了如同灼燒一般的疼痛感,而且越來越明顯,開始嚎叫起來,身體也開始扭動,還帶著痙攣。在劇烈地疼痛中他甚至看到似乎有人飄在空中對他微笑。 那是那些死在了他的刀下的人。 “我要走,放我走!” “按住他!”徐清麥大叫。 姚菩提想要過去調整自己的金針位置,但可能因為劇痛讓犯人迸發了極大的力氣,竟然將身上原本扎著的幾根針都給崩出來了,灑落在地。 “糟了,麻醉失效了!按住他!” 在一旁的吏卒趕緊壓了上去,死死地壓住犯人讓他不再動彈:“老實點兒!” 場面變得十分混亂,莫驚春額頭上沁出汗來,加快了截骨的動作。好在之前預設過這個情況,在手術前就已經用繩索將他緊緊地綁在了手術床上,因此手術得以在哀嚎和罵罵咧咧中繼續進行下去。 “噗通”一聲,劉若賢眼疾手快的拿著托盤接住了他掉落下來的半截手臂,不忍直視的將其放在了臺子上。 徐清麥蹲下來,面無表情地將它放在了犯人的眼前:“看看,你的手。恭喜你,今天暫時不用死。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個,安靜下來讓姚太醫繼續給你針灸,這樣或許接下來不會痛。 “還有一個,那就是繼續掙扎吵鬧也沒關系,但這樣我就不能保證給你包扎傷口的時候會不會更痛那么一點點了……” 犯人看懂了她眼中的威脅,痛得表情都扭曲了但依然點了點頭:“知道……我選一,第一個!” 這女人是惡魔嗎?! 徐清麥滿意地拍拍手站了起來:“恭喜你,做了正確的選擇?!?/br> 姚菩提上前來繼續為他扎針止痛。 截骨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便輕松了,止了血又清洗了創面之后,用紗布將傷口包扎好,徐清麥便讓大理寺的吏卒將其扛走了。 看著都鬧心。 “看來在這樣的手術里,麻醉深度還是有些不夠?!毙烨妍湴櫰鹈?。 姚菩提與高禹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姚菩提嘆一聲:“所以還是要多實驗幾次才能知道其中的不足?!?/br> 他甚至有些沮喪,覺得針刺麻醉可能是無法發揮更大的用處了,或許就在一些小的手術里面可以運用,但這些小的手術卻未必能單獨的請一個針灸師。 “姚太醫何必灰心,可以再調整的嘛?!毙烨妍渽s反倒有不同的想法:“我倒是覺得針刺麻醉大有可為!姚太醫,很多人是對麻醉藥物過敏的,不管是乙醚還是麻沸散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br> 麻沸散…… “等等……”她的腦海中閃過一道光:“姚太醫,您有沒有想過將麻沸散與針刺麻醉結合起來?” 這兩者的優點都是實打實的,而缺點卻都類似,那就是麻醉深度還不夠??墒?,如果將他們兩者結合起來呢? 姚菩提也愣在原地,是啊,還可以結合起來…… 徐清麥興奮起來:“不行,我得要馬上去給孫道長寫信,看他愿不愿意現在就來長安!” …… 江南。 正被徐清麥虎視眈眈惦記著的孫思邈正帶著劉神威在看一群漢子用繩子將一個大大的有點像是翻車一樣的物件立在河邊。 “喲呵!喲呵!起——!” 隨著幾聲號子,十幾個精壯的漢子將長長的繩索勒在自己的肩上,終于齊心協力的將那個特別的結構精巧的翻車給立了起來。 “十三郎,這可是翻車?”他好奇地問周自衡。 周自衡看著那物件,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道長,此乃水車!” 第140章 周自衡早就想建水車了。他對東山渡園子的一大規劃就是建造一座磨坊,既可以磨米磨面磨豆子,還能榨油。油脂還能提供給徐清麥的手工皂作坊。只不過因為后來太忙,這件事情才擱置了下來。 他在去年離開江南的時候也做了一些安排,畫了水車的一些配件的圖紙交給江寧縣一直合作的工匠就是其中之一。他其實差點把這件事忘記了。 工匠自己找上門來:“周寺丞!您到底還來不來取您之前定做的東西了?” 周自衡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出,簡直欣喜若狂。不過,他只是根據自己的印象畫了一個大概,其中還有很多結構問題需要解決。他立刻就找了齊武和屯中幾位工匠一起,讓他們在園子里搞了好些天,才最終把這架水車給成功地組裝起來,然后立在了河畔。 他好奇問孫思邈:“道長,翻車為何物?” “也是老道早年無意間見得,并不常見,在蜀地有一種形似此物的器具……”孫思邈細細道來,然后道,“不過翻車需要人力來運轉,十三郎這個……” 他狐疑地看向那高大的水車,總不能是人爬上去來踩吧?而且此物立在河邊,又和水有關,莫非…… 他脫口而出:“難道是用水來驅使它?” 周自衡哈哈笑起來,佩服道:“道長果然火眼金睛,一看就看出了它的奧妙所在。您再等等,待會兒您就能看到是如何運轉的了。說不定還能用在咱們的玻璃作坊上?!?/br> 他這么一說,孫思邈更期待起來。 今日除了他之外,還有齊武以及林十五等從甲字屯以及其他屯過來的十幾個人——周自衡在回來的時候就與楊思魯在船上聊過這個話題。那就是,他們最大的困難在哪里? 兩人得出的一致結論就是人。 缺人! 他離開長安時司農寺也在革新,事情也多,因此崔善為面上說得好好的,但是卻小氣得一個人也沒有給他,只是給了他在江南道的人事任免權。 當時,崔善為撫著精心修理的長須,呵呵笑道:“江南一帶,鐘靈毓秀,人才頗多。想必賢侄在當地一定能找到不少得用之人?!?/br> 言下之意,你別惦記著我長安的人了。 周自衡腹中腹誹,但也不好說什么。人事任免權其實也代表了崔善為對他的信任。再一想,這樣也好。自己提拔上來的人,和自己肯定是一條心,而且理念相同,可以避免在這些事情上虛耗心力。 所以,他回到江南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許多人,這些人里面有屯署里的掌固甚至是小吏,還有一些甲字屯與其他幾個屯他接觸比較多的覺得可以用一用的人。他們將會在江寧縣跟著他培訓一段時日,學習認字書寫、學習各種水稻栽培的知識,還有各種農具的使用等等。待到培訓結束后,他們會被派到江南道的各個大屯去,作為周自衡的眼睛,觀察各個屯的耕作情況以及問題。 水車這樣重要的事情,他們當然要來看。 人群中,齊武看到立了起來的水車,心中充滿了欣喜。 他從小就折騰一些木匠活計,但他是屯戶,沒辦法靠著單純做木匠活來養活自己,更重要的還是種地。所以,經常被父母罵“只會亂折騰”。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把這個愛好給埋了起來。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琢磨出來的曲轅犁,卻能讓他一下子就脫離了屯戶的身份,成為了一名掌固。 誰說亂折騰不能養活自己呢? 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光宗耀祖!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找回了自己兒時的快樂。在研制水車的時候根本不覺得累,只覺得有意思。 “寺丞,我去把它固定好,”齊武對周自衡道,呲溜一下就滑了下去,根本不管河水把自己的鞋履和衣衫下擺全給浸透了,興沖沖地就往水車下面跑。 周自衡失笑搖頭。 齊武帶著幾個工匠將水車做固定的時候,李崇義也帶著縣丞過來了。 “這就是你今日讓我過來看的好東西?”他翻身下馬,好奇地抬頭看著這高大的巨物,“它有什么用?” 周自衡笑道:“快了快了,待會兒你就能知道了?!?/br> 李崇義看了看周圍已經被佃農開墾好了的耕地,問道:“你準備在這里種何物?水稻?辣椒?” 周自衡數了數:“水稻肯定要種的,辣椒也是要的,另外還要種一些甘蔗與蕓薹。還有就是之前在長安買的一些種子,都種下,看看在這邊能長得如何?!?/br> 蕓薹就是油菜花,周自衡想看看如今的油菜花的長勢與出油率。 李崇義有些疑惑:“為何還要種甘蔗?你愛吃?” 他轉而嘿嘿一笑:“不過,我也愛吃?!?/br> 周自衡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唐人有不愛吃甘蔗的嗎?李世民之前給他夫妻倆的封賞,里面就有一捆甘蔗,那可是當著珍稀之物來對待的。 這邊,李崇義甚至給他規劃好了種子:“永嘉的甘蔗一向是土貢,等我給你尋摸一些來,你來種下,豈不美哉?” 甘蔗已經很好吃了,再配上周自衡的廚藝,他簡直想象不出來會有多么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