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你這樣虔誠,那些世家們可有真正的將你視為自己人?徐英在的時候他正眼看過你嗎?他怎么沒把你一起帶走?” 徐清麥剛剛才知道徐英為什么要針對自己,她對他的觀點嗤之以鼻,正憋了一肚子火呢,因此說起話來絲毫不客氣。 她環視了一下在場所有的人,緩緩道: “我知道你們對于太醫院的這次變革心中可能都抱有疑問,覺得之前更輕松,而之后等待你們的會是忙碌以及更忙碌。 “你們會有怨言。你們在給他們看病的時候,心里或許都覺得不以為然甚至是厭煩。但我希望你們記住,如果你們在學醫的時候將病患分為三六九等,只想著為皇親國戚們看診,那你們的醫術永遠也得不到進步! “往大了說,醫術若是脫離了人口數最大的百姓,那便如空中樓閣,別說往上升了,不掉下來就不錯了!” 徐清麥的聲音放柔和了一些: “縱觀那些留名青史的大醫,哪一個不是深入到民間,才獲得了寶貴豐富的經驗?所以,在埋怨的時候,想想你為什么要學醫,你想走一條什么樣的路?!?/br> 待到她離開之后,那個之前譏諷抱怨的醫師已經偷溜著走了,剩下一群人在竊竊私語。但不管如何,已經沒有人敢再說出那樣的話了。 如她所言,真正醫而優則仕的人不會出現在這里當一個小小的醫工與醫師,他們這群人本來也算是從民間來,何苦再去看不起那些宮女太監和教坊司的人呢? 真當所謂的“杏林世家”和七姓五望一樣了嗎?! 另一邊,錢瀏陽看到匆匆而至的徐清麥,奇怪的問了一句:“怎么了,你這表情?” 徐清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幾天在朝會上辯論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我正在自我檢討呢?!?/br> 她說完后才覺得剛才好像懟人懟得有些狠,不是她一貫與人和和氣氣的風格,想來是因為這幾天和人辯論上頭了,得改一改。 錢瀏陽呵呵的笑:“有什么好檢討的?看不慣的就直言?!?/br> 徐清麥:“我可不是您,我要是真直言了,別人得說我年少輕狂了?!?/br> 錢瀏陽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我倒是忘了,你現在才不過二十年華……了不得,了不得??!不過,你怕什么,待到醫學堂建起來,整個外科一脈都以你馬首是瞻,誰敢說你輕狂?” 他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真是了不得??!” 自己二十歲的時候還沒有出師呢。 徐清麥一想,還真是! 她不免有些靦腆,覺得是占了無數前輩們的便宜,便轉移話題道:“那咱們先來商議一二?” 錢瀏陽:“可!” 朝廷下達的旨意只能說是個行動指導綱領,具體的落實還是要看他們自己。巢明之前就召集太醫博士及以上的所有人開了個會,將這幾項給分了下去。 醫學堂的事情交給了兩個太醫監負責,把籌備悲田院的事情交給了錢瀏陽和她,至于他自己需要重新安排整個太醫院里的人事,畢竟現在服務對象多了很多,很多工作都需要重新調整。 這個安排正中徐清麥的下懷。 關于要如何建設悲田院,她要講的話可就太多了。她想要夾帶私貨,將第一間悲田院按照綜合性醫院的路子來建設。雖然硬件肯定達不到要求,但最起碼思路可以往這個方向來靠。 然后她就發現之前的工作其實還有些遺漏。 “需要在醫學堂再增加一門護理科?!毙烨妍湀猿值?。 錢瀏陽不解:“護理科?” 徐清麥對他講解了一下護士的含義,錢瀏陽沉吟片刻:“若是讓醫工來負責整個悲田院照顧病人的工作,的確是有些浪費……不過,這個護士有必要也進行專門的幾年學習與考核嗎?” 他理解的護士就是“雜役”,醫工們雖然是在太醫院的最底層,但好歹也是學了七八年才出師的,的確不適合再去做雜役的工作。 徐清麥當然不認為護士的工作等同于雜役,事實上,護士絕對是整個醫療體系中的中堅力量。但尷尬的是,她知道一些護士的工作內容但對她們的學習教育過程卻絲毫不懂,系統也并沒有護理學的書籍。 而且,如果真和后世那樣,經過幾年的培訓才能誕生一批護士的話,恐怕這所悲田院就要涼了。 “那就這樣吧?!毙烨妍溸x擇向現實妥協,“先挑選一些人,我要女人,進行一個短期的培訓,待到悲田院開門的時候,她們也正好上崗?!?/br> 錢瀏陽頭大的記錄下來這一項,然后提醒她:“這可又是一筆支出,徐太醫,您可省著點兒,朝廷沒多少錢給到我們的?!?/br> 徐清麥扯了扯嘴角。 朝廷很窮,她知道的。 她突發奇想:“咱們能不能自籌一部分呢?舉辦一個慈善義診,然后讓世家們和那些豪商們捐個款嘛?!?/br> “捐款?”錢瀏陽一愣,有些懵:“你細細道來?” 徐清麥樂了,忽然覺得這一招有戲,她神秘的道:“你待我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弄一個章程出來?!?/br> 錢瀏陽點了點頭。 待到兩人終于將這些事情討論出了一點頭緒,閑暇之余,徐清麥想到慶仁堂,有些愧疚的對錢瀏陽道:“如今,我恐怕不能再去西市坐診了。倒是愧對了他們給我裝的那間手術室?!?/br> 錢瀏陽笑呵呵的道:“無妨,放在那里,總有一天能派上用場。而且你去那里是看得起他們?!?/br> 徐清麥略一思索:“我可以每個月抽空去個半天或者是一天?!?/br> 在悲田院還沒建立起來之前,這么好的刷分渠道她也不想錯過。 錢瀏陽感嘆:“不愧是年輕人,精力就是旺盛?!?/br> 他這樣的老人家不行了,休沐的時候誰來打擾他,他是會發脾氣的。 徐清麥笑道:“也就辛苦一段時間,等到一切上了正軌就好了?!?/br> 兩人又聊了聊其他,錢瀏陽問她:“你真打算給平陽長公主開顱?手術定在什么時候?” 徐清麥想起這幾天一直在虛擬手術室里聽到的“手術失敗”的警報聲,只能含糊道:“還沒到那時候,一些東西還需要再等等?!?/br> 手術里的一些細節她還需要更加注意,最起碼要練到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以上才敢說動手。再者就是天氣情況,如今天氣愈發冷了,雖然寒冷的天氣可以抑制一些細菌的活動,但也不利于體弱之人的修養與康復。 待到來年春季,微冷的時候最好。 還有,她雖然掃描了平陽的腦部情況,但如果相隔了幾個月才做手術的話,最好還是要重新掃描一下,也就是說她還得囤點積分才行。 好在,平陽長公主得的是1級腦膜瘤,大概率是不會在幾個月內產生太大的變化。 平陽長公主也問到了她這個問題。 徐清麥向她解釋:“殿下,做手術不是我一個人給您做,而是我們一個團隊給您做。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的人。所以,我希望是在大家磨合得已經很成熟的狀態下給您做手術?!?/br> 除了她和自己的兩位學生之外,徐清麥還打算讓姚明鏡加進來,姚明鏡之前已經表達過想要加入她的手術團隊的愿望。 徐清麥正好也想要看看,外科與針灸術的結合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再找一名醫工作為手術護士,一個小團隊的雛形就有了。 當然,要人數充裕的話最好準備兩套班子,不過這些都是后面要考慮的事情了。 “再等等吧?!彼郎睾偷?。 平陽嘆了口氣:“是我太急了?!?/br> 她那日走出了長公主府,踏入到了朝堂之上,忽然就覺得自己之前因為各種情緒而窩在小小的公主府里簡直是蠢不可及。尤其是當她看著徐清麥在朝堂上據理力爭的時候,更是想通了一件事情。 她將她自己給困住了! 即使沒有了軍權,但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依然可以做到更多。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她深深的看了徐清麥一眼,“一定記得來找我?!?/br> 徐清麥一愣,漾起了笑容:“好!” 回到布政坊之后,她對周自衡道: “我倒是想說,長公主,你現在就能幫得上我,只要把府上的奇珍異寶給我就行了,讓我來換點積分。但臉皮薄,開不了這個口啊。哎!” 周自衡忍俊不禁,道:“我已經派人去市面上找書去了,應該能有一些收獲?!?/br> “每個地方都要錢?!毙烨妍溈嘈?,“真是越賺錢越缺錢?!?/br> 她缺錢,太醫院也缺錢,朝廷也缺錢。 她就納悶了,這天底下的錢都哪兒去了? “你在長安北邊的這些里坊,隨便選一個府邸,打開他們的庫房,就會發現原來錢都在那里?!敝茏院獾哪樕细‖F起一絲譏諷,“東市西市的豪商那么多,每日日進斗金,但誰的后面沒站著個人呢?不是那個世家,就是這位豪族?!?/br> 反倒是如魏徵、房玄齡這些新上位的重臣們,生活更為簡樸。 也不能說他們沒錢,李世民時不時就賞賜一堆東西下去,但他們基本都拿去接濟族人去了,反倒很少用于自己的享受。 徐清麥:“所以,太醫院建悲田院,找他們出點錢,不過分吧?” “如果能籌到的話那自然更好?!敝茏院恻c點頭:“等朝廷的撥款,最起碼要個一年半載?!?/br> 兩人便就著這個話題興致勃勃的聊了起來,商量著要如何借著慈善與義診之名從這些世家豪族的口袋里掏出錢來,最后,徐清麥撣了撣寫滿了好幾頁的紙,滿意的道: “這樣應該可以了?!?/br> 她就不信,從這些人手中摳不出一個子兒! “其實現在來錢最快的還是放高利貸?!敝茏院鈶袘械奶稍陂缴?,“錢生錢,而且沒有監管,想要幾分利就幾分利,你就想想這里面的油水吧。東市和西市,一堆人在做這玩意兒?!?/br> 當然了,后面依然有世家豪族們的影子。畢竟,要有暴力催收的能力,才敢踏足這個行業。 徐清麥蹙眉:“高利貸還是算了,有違天和?!?/br> 沒有限制與管控的高利貸,最容易沾上血腥,也最容易出事。她隱約記得紅樓夢里的王熙鳳,就是放印子錢,最后涉及到了一樁官司里。 周自衡也點點頭。他也不喜這個行當,否則他完全可以將手中的錢放出去,找個白手套大賺特賺一筆。 但有些錢,是不能碰的。 不過,朝廷自己也在放高利貸。 “太醫院掛在太常寺的下面,可能沒有單獨的設捉錢令史?!敝茏院鈱π烨妍溦f道,“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捉錢令史,九個人的編制。每個人每個月給不超過五萬的本錢?!?/br> 徐清麥瞠目結舌:“就是讓他們拿這些本錢去放貸嗎?” 周自衡點點頭:“每一個捉錢令史需要每個月繳納四千文的利息,然后按照約定的期限把本金還回來。這算是朝廷一項極為重要的收入,也是官員們俸祿的重要來源之一?!?/br> “其實就相當于后世國家銀行的貸款?”徐清麥琢磨了一下。 “對!”周自衡道,臉上有些擔憂,“但是是完全野蠻生長的貸款,一個處理不好,后患無窮?!?/br> 總之就是,大唐朝廷與上層社會,幾乎都在放貸。官方放,民間也放。 而百姓們往往在官方手上借不到貸,因為捉錢令史只借貸給豪民與豪商,于是他們只能去那些利息更高更夸張的民間興生們手中借。 周自衡對此充滿了憂患。 但是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而且這事兒也不歸他管。 徐清麥安慰他:“反正歷史上的大唐也是這樣過來的,似乎也沒有發生什么嚴重的后果?那咱們就旁觀好了?!?/br> 周自衡:“也只能如此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