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她遠遠的看到了周自衡,心中忽然閃過看熱鬧的幸災樂禍:也不知道這家伙有沒有繼承周純的騎射功夫?待會兒可別出丑…… 周自衡其實心里也有些犯愁。 周純是嚴格按照“君子六藝”來培養的貴族子弟,騎射他當然是會的。周自衡也試過那么一兩次,但只能說腦子會了,身子還不會……不過連蕭瑀這樣的六十歲的老人都上馬了,他肯定也不能推卸說不去。 當然,蕭瑀肯定就不會像李世民那樣在策馬奔騰的過程中彎弓射雁了。他只是將馬騎到固定的地點,然后開弓。 可惜,蕭瑀的箭術并不怎么樣,侍衛的旗語表示他射出的箭沒有一支正中箭垛。 他有些垂頭喪氣的回來了,道:“終究是老了,已經不如當初了?!?/br> 和認識多年,與他一樣曾經在隋朝為官的弘文館學士歐陽詢揶揄他:“你這是不如當初了嗎?當初你的箭術也就不過如此?!?/br> 不僅如此,他還詩興大發,跑到一旁的書案上賦詩一首。 李世民等人好奇的圍觀,卻是: “急風吹緩箭,弱手馭強弓。 欲高翻復下,應西還更東。 十回俱著地,兩手并擎空。 借問誰為此,乃應是宋公?!?/br> 然后他還在紙上揮毫寫下了詩名:《嘲蕭瑀射》。 周自衡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看到沒?射不好還會被寫詩嘲笑,說不定還會流傳到后世…… 看到歐陽詢的詩,大家都哈哈哈的笑起來,李淵更是開心得不得了:“好一個弱手馭強弓,蕭瑀啊蕭瑀,你哪兒都好,就是弓箭之術差了一些準頭?!?/br> 蕭瑀這時候倒是表現出了自己世家子弟的良好修養,而且他對自己的箭術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并不惱怒,只是朝著歐陽詢手一伸:“既是嘲我,那便把它給我罷!” 歐陽詢笑嘻嘻的將那詩帖遞到他手上。 周自衡挑起眉,心中暗道:“這可是歐陽詢??!有名的大書法家!被嘲笑一番換來他的墨寶,倒也是值了?!?/br> 他又想起在那邊畫畫的人似乎是刑部侍郎閻立本…… 初唐風流,盡數在此。 周自衡不免有一種眩暈感。 接下來,大臣們各顯神通。像是程知節、秦瓊、尉遲敬德和段志玄這樣的武將們自然不用說,跑馬騎射的功夫都是個頂個。文臣們也不示弱,長孫無忌、房玄齡、封德彝等也都有兩把刷子。 魏徵、王珪、杜如晦等人的箭術也還過得去。 最后,終于輪到他們這一批官職比較低又年輕的郎君們了。這一批郎君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出身良好,基本算是二代們,被精心教育過,騎射功夫也都不錯。 被安排和周自衡同一批的還有大理寺的一位少卿、吏部的一位侍郎,以及史文清。 周自衡有些訝異:“我剛剛都沒看到你,你坐到哪兒了?” 史文清訕笑:“我坐在后頭,你可能沒注意?!?/br> 按理來說,史文清的級別和職位是夠不上這次宮宴的,不過他來自中書省,有那么一點點小小的特權。只不過位置就排得很后。一開始他能看到周自衡的背影,但當周自衡被移到前面去坐的時候,他甚至都看不到周自衡的人了。 史文清心里酸得要死。 周自衡對他倒是沒太大意見了,這段時間他和史文清都在中書省待著,但兩人見面的時間也少,偶爾遇見笑著點點頭也就過去了。 人年少時的恩怨,就隨風去吧。 反正和他也沒多少關系。 所以他對史文清笑一笑:“你的騎射我記得蠻好的,不用緊張?!?/br> 說完之后,他就翻身上馬了。 史文清那一瞬間的臉色變得有點奇怪,在心中糾結:他為什么要對我說這句話?是有什么特別的用意嗎?真的不是在嘲笑我嗎? 不過,也等不及他細想,就看到同伴們的駿馬早已經往前奔馳而去了,便趕忙也上馬。 “駕!” 徐清麥在女眷那邊聚精會神的看著。 她剛剛還有點幸災樂禍,現在卻開始擔心起來,這樣的活動還是有一定危險性的,可別出什么岔子…… 在她旁邊坐著的河間王妃笑著安慰她:“少年夫妻就是恩愛。別怕,周補闕少年英才,定然會給你面上爭光?!?/br> 徐清麥訕訕一笑:……面上爭光就算了,別出事就好。 從她們坐著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遠遠的幾個小人影,徐清麥只能根據今日周自衡所穿衣服的顏色來辨認他,應該是右數第二個。 他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然后停了下來,顯然是選擇了更穩妥的方式。 三支箭如流星一般……好吧,其實看不出有這樣的氣勢……總之,也射出去了。 還沒等徐清麥看仔細那邊侍衛的旗語,就聽到有人驚呼一聲。 “墜馬了!” 場中傳來馬匹嘶鳴的恢恢聲。 女眷們都站了起來。 “有誰墜馬了?” “好像是左邊那個?!?/br> 有侍衛迅速的控制住了亂跑的馬匹。 這樣的活動,自然會有太醫在一旁輪值,今日輪值的正是錢瀏陽與一位助教。他們迅速的進入到場內。 徐清麥有些心癢癢的想過去看一看,但顯然她不好自己沖進去,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的處置。 墜馬的正是史文清。 他往前沖的時候,一直在想周自衡對他說的那句話,心里揣測著他的意圖,糾結不已。 “他說我的騎射不錯?我的騎射的確是不錯……”史文清看著前面的箭垛,心中忽然燃起了炫技的沖動,“或許這是個在陛下和大家對面表現的好機會……” 于是他選擇了與李世民以及那些武將們一樣的跑馬騎射。 這個動作史文清其實是會的,但可能太緊張了,和身下馬匹的磨合度也不夠,在松開雙手將箭上弦的那一瞬,那匹馬正好跑得興奮,撅了一下蹄子,他沒坐穩,一下子就被掀了下來。 錢瀏陽和那助教檢查了一下史文清的傷勢。 “無明顯外傷,肩膀好像脫臼了?!?/br> 助教笑道:“無妨,待會兒卑職就可以給他正過來?!?/br> “那就先養個幾天,主要是別內里出血就好?!?/br> 史文清痛得快要昏厥過去了。 周自衡等與他一起比試的人也都紛紛圍了過來,關心的問:“史文清,你沒事吧?” 史文清嘴唇抖動,看著翻身下馬的周自衡,擠出幾個字:“無……無妨……” 他恨吶! 周自衡:“那就好?!?/br> 他們協助錢太醫等人將他抬到了一個簡易的擔架上,帶到了李世民與群臣們坐的那一片區域。 史文清掙扎著想要下來,但被錢太醫給摁住了:“你老實點兒!” 史文清羞愧極了,只能在擔架上姿勢別扭的行了個禮,帶著哭音道:“微臣辜負了陛下的一片期望,微臣……” 李世民忙道:“卿無需多言,盡快下去讓太醫好好檢查一下吧?!?/br> 于是,史文清又被抬下去了。 擔架上,他想到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覲見陛下居然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掩面流涕,讓人聽了都要同情不已。 這么痛的嗎? 當然,也會有人嗤之以鼻,覺得這年輕人未免太過嬌氣。 李淵自從當了太上皇之后,脾氣變得越來越有些古怪,當下就嗤笑道:“自不量力,摔下來也是自找的,還有臉哭!” 李世民頗為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家父皇,您不能當著臣子的面說這個??! 李淵看向他:“怎么,我說錯了?” 李世民能說什么,咳了幾聲,只能轉移話題:“剛剛他們的射箭成績呢?拿過來讓大家瞧瞧?!?/br> 于是,原本這份只是會遠遠通知一聲的成績就這樣來到了李世民和諸位大臣的面前。只能說選擇穩妥的這幾位成績都還過得去,十箭里面最差的也也中了一半。 是的,就是周自衡所為。 李世民笑得很開心:“周十三,原來這就是你的弱項?!?/br> 周自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微臣的騎射之術的確還需要再多練一練?!?/br> 李世民贊同的點點頭:“的確需要多練,男子漢大丈夫豈可不會上陣殺敵?” 他又表揚了另外兩位成績相對還不錯的年輕臣子。 于是,只有史文清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周自衡大概猜到了他是想要炫技,結果沒掌握好,直接把自己炫進了太醫院。心中同情的想,不知若是讓他知道事情最后演變成了這樣,會不會更加悔不當初? 待到他們一行告退之時,李世民又叫住周自衡。 他用手指了指圍獵場對應著的另外一個方向,道:“那兒就是朕的籍田,改日,隨我去看一看?!?/br> 周自衡:“微臣遵旨?!?/br> 籍田,就是皇帝親耕的田,以示對農事的重視。他之前在北京先農壇曾見過大清皇帝的親耕田,一畝三分地。不知道現今的籍田是不是也只有這么大? 他們已經是最后一組,待到他們都退下后,閻立本的畫作初稿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大家湊過去觀賞了一番。只見寥寥幾筆,卻將整個場景勾勒得生動,畫風飄逸靈動。而細節則需要他回去后再行補充。 有文臣對此愛不釋手,詩興大發,又競相作了幾首詩。 一聽到作詩,周自衡自然是躲得遠遠的,生怕自己被抓著上去表演。 射箭他還能承襲一下記憶,這作詩,不會就是不會! 待到酒樂消停,已經是下午未時,群臣們這才散去——皇家還是很人性化的,知道留半天假放他們回去和家人團聚,今日的里坊閉門時間也比往常要晚一個小時,怕出城登高以及燒香的民眾趕不及回來。 周自衡和徐清麥在馬車上稍微的瞇了瞇眼,小憩了一下。 徐清麥迷迷糊糊的抱怨:“平時上班這么早也就算了,連宮宴也這么早,真是讓人想偷懶都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