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情急之下,徐清麥舉起自己手中的手術刀,想要刺下去。 周自衡忍著肩膀傳來的劇痛,攔住她,匆忙間,他對她搖了搖頭,然后奪過她手中的刀,轉身急速一刺。 薄薄一片泛著銀光、在這個時空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鋒利如神器的手術刀一下子就刺入了楚巫的脖頸,往下劃開了氣管、以及頸部的動脈。 鮮血如噴泉一般噴濺出來,墻上、地上…… 周自衡用身體緊緊的護住徐清麥,擋住了這血噴泉,他的后背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 楚巫不敢置信的睜圓了眼睛看著他,捂著自己的脖子,發出了“嗬”“嗬”的聲響,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在他徹底墜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聽到了馬蹄飛奔而來的聲音,以及冷厲的高喊: “速去救援,場中匪賊,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結束了,他想。 知道援兵到來,周自衡失去了支撐著自己的力氣,往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人也暈了過去。徐清麥顫抖著手往他的背上一摸,渾身都是血。 “周自衡……” “周自衡——!” 第71章 守軍比鎮上百姓先一步到達戰場。 看到一隊兵強馬壯的騎兵過來,跟隨著邵東的匪賊們直接心理崩潰了,他們無心戀戰,轉身就逃。而這樣,恰恰把自己的身后暴露給了孫虎等人。 于是,他們遭到了一面倒的潰敗,像是被收割的莊稼一般,死于騎兵們無情的刀劍之下。 邵東看到這一切,知道大勢已去。 原本他今日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但是當死亡真切的即將來臨之時,他卻又不想死了。 邵東將刀收回,深深的看了李崇義一眼,挫敗、仇恨的情緒在眼底翻騰。 “算你好運!” 他喃喃的說道。 或許,自己也該放棄這場復仇了。他深知,經過今晚后,以后不會再有這么好的機會。 邵東撒腿就往蘆葦蕩的方向跑,他想要通過水路逃走。 李崇義手下的騎兵奔跑到他面前,勒緊馬韁,駿馬發出恢恢的響聲。他迅速的下馬,將坐騎讓給自己的小將軍。李崇義翻身上馬,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弓箭。 馬兒飛馳,拉弓上弦。 他的面容冷酷,對準正在狂奔的邵東松開手指。被磨得锃亮的羽箭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光芒,如閃電一般朝著目標疾射而去。 第一箭,被他躲過去了,牢牢的釘在了地上,發出鳴響。 第二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邵東的速度慢了下來,但依然撲入了水中。 李崇義停也不停,微調了一下利箭的角度,連射三箭。 河水中翻騰了一陣,然后安靜了下來。 騎兵們奔到河邊,有人下來確認,隨即高喊:“將軍,邵東已死!” 邵東的尸首逐漸從水底浮了起來,他的胸膛處插著一支利箭,怒目圓睜,似乎死不瞑目。 李崇義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浮現起笑容,喃喃道:“當日你給了我一箭,如今我還你一箭,也算是扯平了?!?/br> 他環視了一下戰場,悚然一驚,急急的往竹屋那邊跑去。 他看到劉神威和孫思邈還有楊思魯正圍在一處,而在他們的身后,露出來的是周自衡和徐清麥的衣服,李崇義心中一緊,三步并成兩步趕了過去。 “周十三怎么了?沒事吧?”他問道。 徐清麥正在給躺在地上的周自衡用止血帶包扎背后的傷口。她的眉毛擰在了一起,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雙手還有點顫抖,不過情緒卻是穩定了不少。 剛才她以為周自衡背上的血全是他自己流出來的,加上系統響起的提示聲,她差點崩潰,還好鎮定下來檢查過后,大部分的血都是別人的,他背上的傷口雖然不淺但并未傷到臟器,這讓她一直在狂跳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 徐清麥回答李崇義,抬起頭來,一臉的疲憊:“沒事,只是之前透支了力氣又受了傷,一下子昏迷過去了?!?/br> 李崇義這才松了口氣。 他看到邵東后就知道今天這一切大概率是沖著他來的。如果自己的朋友因此而出什么事,他恐怕會難以接受。 孫思邈已經站起來看向周圍,他面色有些凝重。騎兵們帶來的火炬照亮了這一片空地,這里留下了十幾具尸體,還偶爾可以看到殘肢。到處可以見到血液,浸潤到土地里,將土壤的顏色都染成了深褐色。 這簡直就是一片小的戰場。 而自己這邊的人,似乎也受了不輕的傷。孫虎和另外存活下來的兩名親兵早已經體力不支,坐在了地上,身上多處傷口,有的還在流著血。 李崇義請求孫思邈與劉神威:“還請兩位道長幫他們醫治一二?!?/br> “自然?!睂O思邈頷首,帶著劉神威上前。 徐清麥撐著墻壁站了起來,她對李崇義道:“小將軍,麻煩您找人將他輕輕的搬到床上去,讓他趴著,不要碰到傷口。我得去手工皂作坊那邊看看?!?/br> 她有些擔憂,今晚的事情似乎就是從作坊那邊開始的,而那邊還都是些婦孺,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李崇義立刻招來幾個自己的親兵,讓他們陪徐清麥一起過去。 當徐清麥趕到作坊后,她訝異的發現這邊人聲鼎沸,一群扛著鋤頭的百姓們正圍在門口,大聲的好像在討論什么,待她擠進去一看,卻發現是趙阿眉捆住了兩個面容凄慘的黑衣人。 趙阿眉看到她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當時,她用了馮嬸子來要挾那幾個黑衣人,一開始還管用,但時間一久,那幾個黑衣人也開始不耐煩了。他們直接發起了攻擊。好在這個時候,正在倉庫的劉若賢與薛嫂子想到了辦法,她們拿了一袋草木灰,向那幾個人揚去,又拿了攪拌用的大木棍子在旁助陣,才又給她爭取了一些時間,才能等到騎兵們和鎮上百姓們的救援到來。 誠摯謝過了那些趕來救援的鎮上百姓之后,徐清麥和趙阿眉來到后院里。 劉若賢和薛嫂子,還有齊玉阿莞都坐在這里。 劉若賢看到自家老師過來了,連忙來到她身邊。 徐清麥摸了摸她的頭:“沒事就好?!?/br> 不然她沒法向她的父母交代。 齊玉和阿莞手抱著膝蓋,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著那間被熏得黑不溜秋的房子以及地上擺放著的兩具尸體,經歷過這一仗之后,神情有些恍惚也有些茫然。 徐清麥蹲在她們面前,抱了抱她們:“做得很好?!?/br> 齊玉和阿莞一愣,緊繃著的情緒放松下來后,開始不約而同的抽泣起來。 趙阿眉將來龍去脈向徐清麥一一訴說。 “馮嬸子已經死了,她當時被齊玉砸了頭,然后又在打斗中被我的匕首刺了喉嚨……”趙阿眉低聲道,神情里有些畏懼,雖然自己走南闖北,但這次是她第一次殺人。 “還有,看門的田翁也死了?!?/br> 劉若賢的淚珠滾下:“他被黑衣人踹了一腳,而且那幾個人來追我們,他去抱住黑衣人的腿,結果又被刺了一刀。還有那兩條狗,也都死了……” 徐清麥心下慘然,她看向那兩具尸體。 馮嬸子的臉和脖子幾乎沒法看了,血糊糊的,看上去生前受了很大的痛苦,雙眼圓睜,臨時前都不相信自己會落得這么個結局。而田翁…… 院子中飄散著血腥氣,與竹屋那一片毫無二致。 趙阿眉很愧疚:“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點發現馮嬸子的不對……” “不,是我的錯……”徐清麥打斷她。 她的表情陰郁,眼睛通紅,長長的呼出口氣,想將胸膛里的憤懣全部都吐出來。 她和周自衡還是對這個世界缺乏深刻的認知,他們低估了野蠻的殺戮在這個時代的普遍性,也低估了武力的重要。而今天的這場禍事殘忍的以人命為代價,告訴她,你們離真正的融入這個世界其實還差得遠呢! 她有些頹然,但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眼前的一切。 “田翁有家人嗎?” “有一個老伴,還有一個孫子?!壁w阿眉對每個人的來歷以及家庭都了如指掌。 “去問問他們,愿不愿意來這邊生活?如果不愿意,那就給足撫恤金?!毙烨妍溡粭l一條的將指令發布下去,“還有,作坊這幾天先停工,前來幫忙的百姓們記得要回一份厚禮……” 待到她處理完這邊所有的事情之后,東方的天際已經開始染上了一層魚肚白。 天就要慢慢的亮了。 在這樣魚肚白的微亮天色下,長安城中戶戶緊閉,尤其是那些高門大戶。 在半個時辰前,秦王妃長孫氏的舅舅、擔任雍州治中的高士廉堂而皇之的帶了上千人馬,從雍州監牢出發,穿過大半個長安,到達了長安城北的芳林門。 雍州,就是長安所在的京畿之地。 上千人馬的行軍,自然不會是小動靜。人聲、鎧甲的聲音、武器的聲音,匯雜到一處。 沿途的坊市,大家在睡夢中被吵醒。 有百姓偷偷的打開了臨街的窗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立刻被這群人的煞氣所鎮住,嚇得趕緊把窗戶放下,示意家中好奇的妻兒趕緊安靜下來。 “是什么人?”家人好奇的低聲問。 “不知道,兇神惡煞的,不過都穿著鎧甲……”窺視的那人尋思一下,也有點迷糊,“可能是士伍?不過,有好些人我看著似乎是穿著囚服……哎呀,算了,別琢磨了,咱們還是當沒看到吧?!?/br> 他的妻子點點頭:“誰知道這些貴人們要干什么,反正我就覺得這段時間不太對勁?!?/br> 那人深深的嘆一聲,嘟囔道:“只希望不要連累到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就行了,我可不想又亂起來?!?/br> 他想了想,還是對妻子說道:“咱們還是先把東西收一收,要是到時候真打起來,躲起來也好,逃命也好,都方便?!?/br> 最怕的就是城中亂起來,到時候那些沖到家里的士兵尤其是潰兵可不管你無辜不無辜,搜刮財物還是小事,欺凌老幼婦孺甚至殺人都是常見的。 大家都是從亂世中走過來的,都懂。 婦人顫抖了一下,隨即二話不說就開始收拾起家中值錢的東西。而像她這樣做的,在清晨的長安城中也變得越來越多。大家都在忐忑和驚惶中等待。 除了這些平頭百姓之外,高門之內卻對今日發生的事情多了幾分明悟。 勝業坊內,李孝恭收到手下的匆忙來報后,立刻吩咐府中護衛守好門禁,自己則披了外衫,在書房內眺望宮城的方向,憂心忡忡。 他被天子懷疑有造反之心,從石頭城來長安。不過,雷聲大雨點小,在御前解釋了一通之后就沒事了——這也是李孝恭之前早就猜測到的。什么造反,不過是有人貪圖他手中的兵權或者是想要讓他卸甲歸田罷了。果然,雖然嫌疑已消,但陛下卻沒有放他回江南的意思,而是讓他在長安先好好的休息休息。 李孝恭也謹慎,回到長安這半個月基本都以養病為由待在自家王府,什么太子、齊王、秦王相邀,他都婉拒了。 他才不要主動攪進如今的這潭渾水里。